沈微婉在汀兰轩里等着消息,外面关于她的各种难听话,也断断续续飘到了宫里一些最不起眼的角落。
在靠近冷宫的一排低矮房子里,住着几个年老色衰、无依无靠的老宫女。她们早就没了主子,干不动重活,只能在宫里做些缝补打扫的轻省活儿,勉强混口饭吃,等着老死宫中。
其中一个姓李的老嬷嬷,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她耳朵还没完全聋,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汀兰轩那个沈才人,就是以前陈医女的女儿,出大事了!”
“说是私藏禁药,还用针扎小人诅咒贵妃呢!”
“皇上龙颜大怒,把她关起来了,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啧啧,真是造孽……”
陈医女的女儿?沈才人?
李嬷嬷听到这几个字,手里的针线活一下子就停住了。陈医女……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李嬷嬷还是个年轻宫女,在浣衣局做最累的活儿。有一年冬天,她染了严重的风寒,高烧不退,咳得厉害,眼看就要不行了。管事的嬷嬷嫌她晦气,怕传染,要把她挪到杂役房等死。
是当时还在太医院做医女的陈姑娘,也就是后来的林氏,沈微婉的母亲,偶然路过看到了。陈医女心善,不顾别人阻拦,坚持给她诊脉,开了方子,还把自己份例里省下来的药材匀出来给她用。
要不是陈医女,她李嬷嬷早就病死在那个冬天了。
后来陈医女出了宫,听说嫁给了吏部尚书做妾,再后来……就听说人没了,说是病死的。她当时还难过了好久。
现在,陈医女的女儿也进了宫,竟然也遭了难,而且罪名扣得这么大!私藏禁药?巫蛊诅咒?李嬷嬷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太清楚这些罪名意味着什么了。这分明是要往死里整啊!
她坐立难安,晚上也睡不着。
陈医女对我有救命之恩……没有她,我早就烂成一堆骨头了。现在她女儿遭了这么大的难,被人这么冤枉……我……我难道就当不知道吗?
她心里害怕。她知道能下这种狠手整治一个才人的,肯定是宫里的大人物,权势滔天。她一个老得快入土的老宫女,站出来说话,就像蚂蚁想去撼动大树,搞不好立刻就会被人像捏死虫子一样弄死。
可我要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着陈医女的女儿冤死……我以后死了,有什么脸去见陈医女?我这条命都是她捡回来的啊!
两种念头在她脑子里打架,折磨得她吃不下饭,人也眼看着憔悴下去。
同屋的老宫女看她不对劲,问她:“李嬷嬷,你这是怎么了?病了?”
李嬷嬷摇摇头,没说话。
她又熬了两天。这两天里,她听说看守汀兰轩的御林军不但没撤,反而更多了。外面都在传,皇上这是铁了心要严办沈才人,说不定哪天一道旨意下来,就直接……
她不敢再想下去。
这天傍晚,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洗得发白的旧宫装,把花白的头发尽量抿整齐。
她对同屋的老宫女说:“我出去走走。”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李嬷嬷没回答,拄着一根旧棍子,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了这排破旧的房子。
她没有往冷宫深处走,而是拐向了后宫妃嫔居住的方向。
她走得很慢,脚步却很坚定。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也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如果她什么都不做,余下的日子,她每一天都会活在良心的谴责里。
陈医女救过她的命,现在,该她来还这份恩情了。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景阳宫,娴嫔住的地方,一步一步,艰难却又义无反顾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