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破旧车厢内，只有老烟斗粗重、颤抖的喘息声，以及周围“鼹鼠”成员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楚风指尖那缕跳动的星光并不刺眼，却仿佛拥有千钧重量，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尤其是老烟斗。他脸上的皱纹因极致的惊骇而扭曲，死死盯着那星光，又猛地转向角落里那块代表着“齿轮与血肉兄弟会”的锈蚀铭牌，最后目光回到楚风那平静得令人心寒的脸上。
“钥……钥匙……不止一把……”老烟斗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你……你到底是‘上面’派来的清算者……还是……‘方舟’选择的……继承者？！”
他的问题暴露了他内心极度的混乱与恐惧。楚风展现出的力量和对古老秘密的了解，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夜莺也屏住了呼吸，紧握着匕首，警惕着老烟斗可能狗急跳墙，同时也在飞速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继承者”？难道楚风与这个世界的自救计划有着更深的关联？
楚风指尖的星光悄然隐没，他没有回答老烟斗的问题，而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履行你的承诺。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这是交易。”
老烟斗瘫坐在破沙发上，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他颤抖着手拿起烟斗，却几次都没能塞进嘴里。最终，他放弃了，将烟斗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和某种解脱般的叹息。
“罢了……罢了……或许这就是命数……”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失去了之前的锐利和算计，只剩下一片苍凉的灰败。“你们想知道‘方舟’？想知道这个见鬼的城市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想知道‘上面’和那些……‘影子’？”
他抬起头，看向楚风，眼神复杂难明：“跟我来吧。有些东西，不是用嘴能说清楚的。”
在老烟斗的带领下，楚风和夜莺穿过拥挤的据点，来到了车厢最深处一个被厚重防辐射帘幕遮挡的隔间。耗子和其他“鼹鼠”成员自觉地停留在外面，没有跟进来。
隔间里堆满了各种古老的电子设备，大部分已经报废，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但在房间中央，一个由废弃服务器机柜改造而成的“书桌”上，一台造型古朴、连接着数个巨大磁盘阵列的老式终端机，正发出微弱的运行嗡鸣。屏幕是单调的绿色字符界面，上面不断滚动着一些难以理解的数据流。
“这是……兄弟会留下的……最后的信息节点之一。”老烟斗抚摸着那冰冷的终端外壳，眼神中流露出追忆和痛苦，“大崩塌时，主数据库大部分都毁了，只剩下这些散落在各处的节点，还残存着一些……碎片。”
他熟练地在键盘上敲击了一连串复杂的指令，屏幕上的数据流停止，跳出了一个需要多重认证的登录界面。
“我是最后的……记录员之一。”老烟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开始了繁琐的认证流程，包括指纹、视网膜、声纹以及一段冗长的、如同诗歌般的动态密码。“兄弟会……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是一群疯狂的科学家或者邪教徒。我们……只是一群不愿意看着家园彻底腐烂、试图在末日中为文明保留一丝火种的……傻瓜。”
认证通过。绿色的屏幕上，一个极其简陋的图形界面展开，上面罗列着数个标记着不同日期和加密等级的日志文件。
老烟斗点开了其中一个标记为“方舟协议 - 起源”的文件。
屏幕上开始滚动出由这个世界的文字记录的日志（楚风发现自己能自然而然地理解其含义，仿佛这种语言知识随着星尘的融合一同被植入了他的意识）：
**“日志记录：K-7区，‘净土’生态穹顶，首席架构师 伊森。”**
**“……‘腐化’的蔓延速度超出了所有模型预测。‘腐爵士’的低语已经开始渗透精神过滤网络。常规手段无法阻止规则的崩坏。‘方舟协议’被正式提上日程——并非逃离，而是将选定区域的规则和意识数据化，封存于独立运行的‘种子’中，等待未来某个时刻，在合适的‘土壤’上……重生。”**
**“我们将其命名为‘普罗米修斯之种’。”**
楚风和夜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数据化封存文明？这简直是神之领域！
老烟斗又点开了几个文件，大多是技术讨论和资源调配记录，充满了绝望中的挣扎。直到他点开一个标记为“最高机密 - 外来干涉”的文件。
**“……异常发现。在调试‘普罗米修斯之种’核心（利用偶然发现的‘天外之光’碎片，我们称之为‘星尘’）时，检测到无法识别的、高维度的数据流试图接入。标记为‘观测者’。”**
**“它们……在观察我们。不，不仅仅是观察。它们在……记录我们的崩溃过程，如同记录一个失败的实验。”**
**“警告！‘观测者’数据流开始尝试干扰‘星尘’核心的稳定性！它们在试图阻止‘方舟’启动！”**
日志到这里，笔触开始变得急促而混乱。
**“……为什么？它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反击计划启动。利用‘星尘’对规则的定义权，构建反向信息壁垒……哪怕只能争取到几分钟……”**
**“……失败了。壁垒被瞬间洞穿。‘观测者’的力量……无法理解……”**
**“……能量反冲……核心过载……生态穹顶结构崩解……”**
**“……我是伊森……齿轮与血肉兄弟会……最后的记录……‘种子’未能播撒……但‘钥匙’……已分散……等待……未来……重启……”**
日志戛然而止。
隔间内一片死寂。只有终端风扇还在徒劳地嗡鸣。
老烟斗闭上眼，脸上充满了痛苦。“大崩塌……不是意外。是‘上面’的那些‘影子’，那些‘观测者’，亲手扼杀了我们最后的希望。”他睁开眼，看向楚风，眼中燃烧着压抑了无数年的怒火与仇恨，“它们把我们这个世界，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观察、随时终止的……培养皿！”
楚风沉默着。日志中的信息印证了他从观测站核心得到的碎片，并且更加详细、更加……触目惊心。这个世界的毁灭，并非自然进程，而是一场来自更高维度的、冷酷的“干预”。
“那‘钥匙’呢？”夜莺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也有些干涩，“日志里说‘钥匙已分散’，是指什么？”
老烟斗深吸一口气，指向终端：“不止一把‘钥匙’。‘普罗米修斯之种’的核心——也就是你们找到的那个‘盒子’，是主钥匙，负责启动和引导整个协议。但兄弟会为了防止意外，还制造了几把‘副钥匙’，分散隐藏在城市各处，作为备份和……某种权限认证。”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楚风身上，充满了探究：“你手上的那件‘玩具’……还有你现在的状态……我怀疑，你们带来的那件‘玩具’，很可能就是其中一把流落在外、甚至可能被‘上面’污染或改造过的‘副钥匙’。而你在主控井的经历……或许……是某种形式的‘权限认证’或者……‘净化’？”
楚风心中一动。臂铠的来历成谜，老烟斗的猜测不无道理。而自己与星尘的深度融合，确实像是在无意中完成了一次最高级别的“认证”。
“我们需要找到其他‘钥匙’。”楚风开口，语气肯定。不仅仅是为了了解更多真相，更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融合的星尘之力，对那些分散的“钥匙”产生了微弱的、指向性的共鸣。这或许是彻底激活“方舟协议”，或者对抗“观测者”的关键。
老烟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苦涩：“很难。大崩塌后，城市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很多区域都被‘腐化’、‘锈蚀’或者其他邪神的力量占据，危险重重。而且，‘钥匙’的隐藏地点只有兄弟会最高层才知道，大部分记录都随着主数据库的毁灭而消失了。”
他操作终端，调出了一张极其模糊、残缺不全的城市地下结构图，上面只有几个意义不明的标记点。
“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可能存在‘钥匙’或相关信息的几个疑似地点。”老烟斗指着地图，“‘净水核心’——旧时代的中央水处理厂，据说下面有兄弟会的一个秘密实验室；‘回声峡谷’——一个充满了强大‘回声’的废弃矿坑，据说那里埋葬着兄弟会一支英勇的防卫军；还有……‘锈父之心’——‘锈父’教派的核心祭祀地，据说他们利用某种亵渎仪式，污染并占据了一处兄弟会的能源节点。”
每一个地点，听起来都像是龙潭虎穴。
“我们需要补给，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夜莺冷静地分析道，“尤其是关于这些地点的具体威胁和内部结构。”
老烟斗点了点头：“我可以提供一些基础的物资和我们知道的情报。但更详细的，需要你们自己去探索，或者……从其他幸存者势力那里交换。比如‘净水核心’那边，盘踞着一伙自称‘清道夫’的佣兵，他们控制着相对干净的水源，消息也比较灵通。‘回声峡谷’则被一群疯癫的‘忆往者’占据，他们沉迷于过去的‘回声’，对外界充满敌意。至于‘锈父之心’……”他打了个寒颤，“那里是绝对的死地，只有最疯狂的腐爪教徒和‘锈父’的扭曲造物才会靠近。”
就在这时，终端屏幕突然闪烁了几下，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不同于兄弟会日志的加密信号，被捕捉并放大显示出来！
那信号的源头……赫然指向地图上标记为“锈父之心”的区域！
信号内容极其混乱，夹杂着大量的噪音，但依稀可以分辨出几个重复的词语片段：
**“……检测到……异常活性……非腐化……非锈蚀……同源……信号……请求……识别……警告……亵渎……仪式……即将……”**
信号到这里，猛地中断了。
隔间内，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锈父之心”……有异常？同源信号？难道是……另一把“钥匙”被激活了？！还是……“观测者”又有了新的动作？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楚风看着屏幕上那代表着“锈父之心”的、被标记为深红色的危险区域，感受着体内星尘之力传来的、一丝微弱却明确的指向性共鸣，缓缓握紧了拳头。
风暴，似乎正在朝着最危险的方向加速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