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时的休整转瞬即逝。
在阿尔法-7安全屋高效的循环系统和营养剂的帮助下，李默的精神力恢复了大半，虽然距离巅峰状态仍有差距，但至少不再有那种仿佛灵魂被抽空的虚脱感。那把【清洁工的扫帚】似乎也汲取了安全屋内纯净能量体的部分辐射，鬃毛尖端残留的灰色淡去了少许，与李默的连接感变得更加清晰和敏锐。
秦风和林瑶则利用这段时间，彻底检查并优化了从那辆红色肌肉车上抢救下来的部分装备，并补充了安全屋储备的武器、弹药和特种物资。林瑶成功破解了“方舟”坐标的部分环境数据，结果显示目标区域——“风暴之眼”的恶劣程度远超想象，不仅有着终年不息的超强风暴和足以撕裂航母的巨型漩涡，其中心区域还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能量乱流，会严重干扰几乎所有已知的电子设备和导航系统。
“我们需要一艘船，一艘能抗住那种环境的船。”林瑶指着屏幕上模拟出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海洋风暴景象，“而且不能太依赖电子设备，需要足够坚固和……‘原始’。”
秦风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安全屋最深处的一面墙壁前。这面墙看起来与其他银灰色的金属壁无异，但他伸手在几个特定位置按顺序按压后，墙壁内部传来一阵机括运转的轻响，随后整面墙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机库。
机库不大，只停放着一艘通体黝黑、线条流畅、造型如同剑鱼般的舰船。它长度约二十米，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窗户，外壳覆盖着哑光材质的装甲，船体两侧有可折叠的稳定翼，尾部是四个结构复杂的矢量推进器。它静静地停放在那里，如同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剑，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
“ ‘暗流’级潜航突击艇，”秦风介绍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阿尔法-7的最终应急载具。混合动力，短程跃迁能力，装甲足以抵御常规鱼雷直接命中，内部生命维持系统可独立运行三十天。最重要的是，它主要依靠惯性导航和地磁感应，对电子干扰的抗性极高。”
李默看着这艘充满科幻感的舰艇，心中稍安。有这东西在，穿越“风暴之眼”似乎多了几分可能。
“它还配备了一台小型‘现实稳定锚’，”秦风补充道，目光意有所指地看了李默一眼，“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消外部规则混乱对船体和乘员的影响。希望……用不上。”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登上“暗流”艇，秦风坐进驾驶位，林瑶进入导航和通讯位，李默则待在相对宽敞的乘员舱。
舱门闭合，内部灯光亮起，一种低沉的嗡鸣声从船体深处传来。随着秦风的操作，“暗流”艇缓缓驶出隐藏机库，沿着一条隐蔽的地下河道，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条通往海洋的地下暗河。
接下来的旅程，大部分时间都在黑暗和压抑的水下度过。“暗流”艇性能卓越，在水下高速潜航，避开了一切可能的追踪和探测。李默利用这段时间，继续尝试进行精神力的控制和恢复训练，同时反复“沟通”着那把扫帚，试图更深入地理解其“秩序”规则。
林瑶则不断监测着外部环境数据和来自总部的零星信息碎片。熵增资本的活动似乎更加猖獗，全球范围内的“裂隙”现象和异常能量报告显着增加，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世界的背面蠢蠢欲动，即将破壳而出。
几天后，“暗流”艇抵达了目标海域边缘。
即使隔着厚重的装甲和深浅的海水，李默也能感受到外部传来的、那令人心悸的咆哮和震动。透过艇首有限的强化观测窗，可以看到上方海面已不再是熟悉的蓝色，而是一种翻滚着的、墨黑与惨绿交织的诡异颜色。巨大的浪涌如同山脉般起伏，雷暴在云层中疯狂闪烁，照亮了其中穿梭的、如同怪蛇般的巨型水龙卷。
“我们到了。”秦风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依旧稳定，但带着一丝紧绷，“准备下潜至最大安全深度，从风暴下方穿越核心区。稳定锚启动，所有人固定好自己。”
“暗流”艇开始深度下潜，外部水压读数急剧攀升。船体发出了细微的嘎吱声，但那台“现实稳定锚”散发出的微弱力场，确实有效地抚平了大部分来自海洋狂暴力量的直接冲击，甚至连李默因为接近混乱区域而有些躁动不安的精神力，都稍微平复了一些。
然而，随着他们不断深入风暴区域，情况开始变得诡异。
海水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最终变成了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连艇上的大功率探照灯都仿佛被这黑暗吞噬，只能照亮前方极短的距离。水流变得毫无规律，时而平静如镜，时而狂暴地撕扯着船体。更令人不安的是，探测器显示周围海水的温度、盐度、密度都在发生着毫无逻辑的剧烈波动，仿佛物理规则在这里变得不再可靠。
“导航系统受到严重干扰！惯性导航出现累积误差！地磁信号完全混乱！”林瑶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我们好像在……原地打转？”
秦风紧盯着面前那些不断跳变、时而甚至出现乱码的仪表，双手稳稳地控制着方向舵，依靠着纯粹的直觉和经验，在混乱的洋流中寻找着路径。
突然，艇身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什么无形的东西！
呜——！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警告！遭遇高强度规则乱流！稳定锚过载！船体结构完整性下降！”
李默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艇身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疯狂撕扯！那台一直稳定运行的“现实稳定锚”发出的力场变得极其不稳定，忽强忽弱，外部混乱的规则力量开始渗透进来！
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再次变得躁动，脑海中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的、无法理解的幻象碎片！他死死抓住固定带，看向观测窗外。
在那无尽的黑暗深海中，隐约出现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些巨大无比的、半透明的、如同水母般的诡异生物，但它们的身躯是由扭曲的光线和不断生灭的几何图案构成，在深海中无声地漂浮、蠕动。它们所过之处，海水变得更加粘稠，光线发生诡异的弯曲。
“是‘规则水母’！”林瑶惊呼，“界限夹缝中常见的低智熵生物，以破碎的规则碎片为食！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多？”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的疑问，在那些“规则水母”的后方，更深沉的黑暗中，一个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绝望的轮廓缓缓显现。
那是一个……城市？
不，那是一座沉没在万米深海之下的、由无数扭曲、破损、风格迥异的建筑残骸拼接而成的巨大废墟！哥特式的尖塔与未来主义的金属大厦纠缠在一起，东方风格的庙宇穹顶插在了赛博朋克的霓虹广告牌上……它静静地矗立在深海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散发着一种跨越了无数时空的、宏大而悲凉的死亡气息。
而在这座沉没的“万界废墟”正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完美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几何体——一个正二十面体。它没有任何接缝，没有任何动力装置，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废墟中央，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它的光芒并不强烈，却奇异地驱散了周围一部分的黑暗和混乱，在其周围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安全区”。
“方舟……”秦风看着那个白色的几何体，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撼，“那就是……方舟？”
与想象中巨大的星际飞船或地下避难所完全不同，这“方舟”看起来更像是一件……艺术品，或者某种文明的终极结晶。
“暗流”艇在秦风的操控下，艰难地、一点点地向着那个白色几何体靠近。越是接近，周围的海水就越是平静，那些游弋的“规则水母”也仿佛畏惧那白光，不敢靠近。
终于，艇身轻微地触碰到了那白色几何体散发出的力场边缘。
没有声音，没有震动。
就在接触的瞬间，李默感到自己贴身收藏的那段由总部发来的、如同乱码般的“解密密钥”，突然变得滚烫！一股信息流不受控制地从他意识中涌出，投射向那个白色的正二十面体！
白色几何体表面，对应的符号和纹路依次亮起，发出悦耳的、如同风铃般的鸣响。
紧接着，在正二十面体面向他们的一面，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个入口——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如同水面般波动的椭圆形光门。
“密钥验证通过……方舟协议，激活。”秦风看着眼前的一切，深吸一口气，“我们进去。”
“暗流”艇缓缓驶入了那光门之中。
穿过光门的瞬间，所有的颠簸、混乱、噪音……全部消失了。
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绝对静谧、绝对稳定的空间。
艇外不再是黑暗的深海，而是一个无限广阔的、纯白色的“虚空”。这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没有重力，没有声音，只有无处不在的、温和而纯净的光芒。
而在他们前方，悬浮着那个白色的正二十面体——方舟的本体。此刻它看起来更加巨大，表面流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光纹。
一个平静的、非男非女、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直接响彻在三人的意识中：
“欢迎，密钥持有者，以及……‘钥匙’。”
“检测到文明危机等级：临界。方舟协议已完全激活。”
“请‘钥匙’接触核心，进行最终权限绑定，并做出抉择——”
“抉择一：启动‘火种’计划，剥离当前文明核心数据库及生物样本，执行随机坐标跃迁，寻找适宜世界进行播种。”
“抉择二：启动‘涅盘’计划，释放方舟储备能源及规则模板，尝试对当前世界进行一次大规模‘现实覆盖’，重塑秩序。警告：此计划成功率低于7.3%，且可能导致不可预知的规则畸变。”
“请于标准时间三十分钟内，做出您的选择。”
白色的光芒，冰冷的选项，关乎整个文明存续的终极抉择，就这样毫无铺垫地呈现在李默面前。
是放弃故土，带着微弱的火种逃往未知？
还是赌上那渺茫的成功率，进行一次疯狂的救赎？
李默看着那悬浮的白色方舟，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足以改变世界的磅礴力量，又想起了那个被困在夹缝中的意识，想起了混乱的金属黏液，想起了在废土上挣扎求生的人们……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握紧了那把陪伴他至今的【清洁工的扫帚。
这一次，他要清理的，或许是整个世界的“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