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剑宗藏书阁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婉茹屏息藏在阁楼最暗处的书架后,指尖紧紧攥着那枚记录着苦情花证据的留影石。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清晰。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她看见掌门玄明真人缓步走来,依旧是那身绣着云纹的掌门道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眉心那道蛛网黑线比昨夜更明显了几分,在苍白的面容上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出来吧。玄明真人在书架前站定,声音平静得可怕,既已窥见真相,何必躲藏?
婉茹心头剧震,正犹豫间,却见玄明真人突然抬手按向心口,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就在这瞬间,他袖中滑落一本手札,纸页散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情蛊反噬日重,昨夜又损三名子蛊。云尊仙命我三日内取到尘尊仙的剑心印,否则...
后面的字迹被血迹模糊,但已足够惊心。婉茹猛地想起,昨夜周明远临死前无声吐出的二字,原来不是指控,而是...求救?
师叔。她终于从暗处走出,手中剑已出鞘三寸,苦情花之事,您作何解释?
玄明真人缓缓转身,那双总是温润的眼眸此刻布满血丝:苦情花?他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凄凉,你可知三百年前,云尊仙为何独独选中我作这母蛊容器?
不待婉茹回答,他自顾自说道:因为当年是我亲手将忘忧醉递给他道侣的。那杯本该让人忘却烦恼的冥界酒,被我换成了掺着情蛊的毒酒...
婉茹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她想起在执法堂卷宗里看过这段记载:三百年前云尊仙道侣突然癫狂自尽,从此云尊仙性情大变,最终堕入魔道。
所以这是...赎罪?她艰难地问。
赎罪?玄明真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七根桃木钉深深没入血肉,钉尾还贴着符箓,这是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
就在这时,阁楼门窗突然同时闭合,无数符箓从梁柱间浮现,组成一个巨大的困阵。玄明真人脸色骤变:快走!这是...
话未说完,他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转身。再抬头时,眼中最后一点清明已被疯狂取代。
既然知道了这么多...被操控的玄明真人缓缓抬起手,掌心凝聚起不祥的黑雾,那就都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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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兽谷的晨曦来得比别处都早。墨渊站在最高的山崖上,看着第一缕阳光刺破云海。凌霜站在他身侧,素白道袍被山风拂动,发间的银铃轻轻作响。
还记得你第一次教我御剑吗?墨渊突然问。
凌霜挑眉:某只小麒麟摔了十七次,把后山的灵草都压坏了。
第十八次就成功了。墨渊得意地勾起嘴角,因为你说,再学不会就不带我去人间逛庙会。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刚化形,对什么都好奇,缠着凌霜带他去凡间的庙会。为了学御剑,确实摔得不轻。
凌霜望着翻涌的云海,轻声道:其实那次...我是故意的。
墨渊怔住。
我知道你性子倔,越难越要学。她转头看他,晨光在睫毛上跳跃,而且...我想让你多留些时日。
山谷里突然传来妖兽的骚动。两人同时神色一凛,只见谷口方向升起一道诡异的粉色烟柱——正是情毒爆发的征兆!
不对!墨渊金瞳骤缩,这个时辰不该...
他话音未落,整个万兽谷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埋在地下的灵脉像是被什么强行抽离,灵气疯狂外泄。
凌霜立即捏碎传讯玉符,却发现所有传讯手段都被隔绝。她猛地想起什么,脸色煞白:调虎离山!他们的目标是...
剑宗禁地!两人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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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祝只安正站在崩塌的山谷废墟上。规尺剑悬浮在他身前,剑尖指向地下某处——那里还残留着空间波动的痕迹。
果然是传送阵。他轻抚剑身。方才爆炸的瞬间,他清楚地感知到有人通过空间阵法逃离,还带走了那具水晶棺。
规尺剑突然发出急促嗡鸣,剑身浮现出剑宗禁地的景象。祝只安眸光一凛,正要撕裂空间,却见一道身影踉跄着从虚空中跌出。
是林澈。他浑身是血,左肩有个贯穿伤,手中还紧紧攥着半截断裂的剑。
禁地...守不住了...他艰难地喘息,掌门他...带着云尊仙的分身闯进去了...
祝只安立即渡了一道仙元过去:说清楚。
是苦情花...林澈咳着血,所有服用过清心丹的弟子都...都被控制了。苏清瑶为了护住天机阁的推演结果,强行催动天眼,现在...
他话未说完,祝只安已经感知到剑宗方向传来的剧烈能量波动。那是护宗大阵被强行撕裂的征兆。
带着这个去找墨渊。祝只安将规尺剑塞给林澈,自己则抬手划开空间,告诉他们,按第二计划行事。
林澈急道:那你呢?
祝只安看着剑宗方向,眼中第一次浮现出类似情绪的东西:去完成师尊未竟之事。
空间裂隙合拢的瞬间,林澈听见他最后一句低语:这次,不会让任何人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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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宗禁地入口,往日庄严肃穆的剑碑已经碎裂。玄明真人——或者说操控着他的云尊仙分身——正站在禁制前,手中托着一枚不断跳动的血色心脏。
那是用情蛊培育出的,足以污染整条灵脉。
尘尊仙,你守了三百年的封印,今日该破了。他喃喃自语,抬手将蛊心按向禁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如天外飞仙,精准地击在蛊心上!
师尊教我的第一课,祝只安的身影在晨光中缓缓凝聚,就是永远要留后手。
被击飞的蛊心在空中突然停滞,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那是尘尊仙早在三百年前就埋下的净化符印!
玄明真人——或者说他体内云尊仙的那缕分神——发出不甘的嘶吼: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检查过每任掌门的心神?祝只安接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古朴的铜镜,但您忘了,师尊最擅长的,从来不是强攻。
轮回镜映出玄明真人扭曲的面容,镜中浮现的却是三百年前的景象:年轻的玄明颤抖着接过那杯毒酒,眼中满是挣扎与痛苦...
看清楚,师叔。祝只安轻声道,您从来都不是罪人。
镜光照射下,玄明真人胸口那七根桃木钉突然开始松动。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混着黑血,在晨曦中闪着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