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将怀中的灵儿抱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要从这小小的身体里汲取更多的温暖与力量。
她摊开另一只手掌,一簇纯净炽热的朱雀真火“噗”地一声跃然而出,在她掌心活泼地跳动着,映照着她坚定无比的眼眸:
“不管那黑洞里藏着什么妖魔鬼怪,我们一起去,烧它个干干净净!”
杨振山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迅速地检查了一遍手中步枪的枪栓与剩余弹药,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身边每一个伤痕累累却眼神灼灼的游击队员,声音沙哑却带着千钧之力,扬声道:
“弟兄们,前面的路,都看清楚,听明白了吧?”
“杀!!!”
回应他的,是十余人异口同声、嘶哑却斩钉截铁、仿佛能将山风都撕裂的怒吼!
这充满杀气的吼声在山坳间回荡,惊起了林中栖息的无数飞鸟,扑棱着翅膀仓惶逃向远方。
祝龙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黑风寨所在的、那片被山峦阴影笼罩的远方。
恰好一束阳光顽强地穿透了厚重云层的缝隙,如同舞台的追光,精准地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那光芒,一半映照出他右眼中尚未完全平息的、属于远古烛龙的璀璨金辉,另一半,则勾勒出他与脚下山河紧密相连的、那份属于守护者的沉凝与厚重。
他清楚地知道,即将面对的,绝不会是最后一场,也绝不会是最轻松的一场战斗。
但是,只要身边站着这些愿意为脚下山河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战友,只要阿兰的火焰依旧在燃烧,只要灵儿带来的新生希望不曾熄灭——
那么,无论前方是何种深渊,是何等邪祟,他都坚信,它们终将被这片土地上不屈的意志与力量,彻底荡涤干净!
队伍重新开拔,沉默却坚定地踏上了通往深山的路。
灵儿似乎被队员们昂扬的斗志感染,偶尔会发出几声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
这笑声与游击队员们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山林的寂静,义无反顾地投向那愈发浓密、幽暗的丛林深处。在那里,黑风寨的阴影如同匍匐的巨兽,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但他们身后,是正冉冉升起、势不可挡的朝阳,以及那片在他们舍生忘死守护下,正一点点挣脱邪祟阴霾、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的土地。
酉水之战的硝烟彻底散去已有数日,湘西连绵的群山之间,开始悄然浸润起初秋特有的凉意。
白日里阳光尚算温暖,但一到夜晚,山风便带着刺骨的寒气,无声地宣告着季节的轮转。
在一处背风、靠近水源的隐蔽山坳里,幸存的游击队员们利用砍伐的树木和搜集到的茅草、油布,勉强搭起了一个简陋却足以遮风避雨的临时营地。
几堆篝火在营地中央噼啪地燃烧着,跳动的火焰不仅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也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坚毅的面孔。
杨振山独自坐在最大的一堆篝火旁,借着火光,用一块相对干净的旧布,异常专注、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细细擦拭着那面历经血火、已然残破不堪的翼王旗。
旗面上那些被邪气侵蚀、被利刃划破的孔洞,已经被心灵手巧的队员用从牺牲战友军装上裁下的深色布片,一针一线地仔细修补起来。
虽然针脚粗糙,颜色也无法完全匹配,但那些纵横交错的补丁,本身就如同一种无声的勋章。
奇异的是,旗面上那些古老的金红色纹路,在篝火的映照下,仿佛比战前更加鲜活,隐隐流转着一种内敛的光芒,仿佛汲取了牺牲者的热血与信念,变得更加厚重、更具力量。
“杨队长,” 李青山的声音打破了篝火旁的宁静。
他抱着一捆刚刚在山溪边磨砺过的梭镖走了过来,这些梭镖的矛头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在他身后,跟着五六个年纪不大、面色黝黑、身材精壮的青年,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土布衣服,脚上是破烂的草鞋,但眼神却如同饥饿的猎豹,充满了仇恨与一种渴望战斗的炽热。
“这几位是附近石家村的后生,家里……家里都遭了飞僵的祸害,亲人没了,房子也烧了。他们听说咱们在这儿,非要跟着队伍,杀邪祟,打鬼子,给亲人报仇!”
领头的那个后生,名叫岩生,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胳膊上还缠着染血的粗布绷带,脸色因失血和疲惫显得有些苍白,但身板却挺得像一杆标枪,眼神直直地望向杨振山,没有丝毫退缩:
“杨队长,俺们都是山里长大的,没念过啥书,也没摸过几回快枪。
但俺们会下套打猎,认得这方圆百里的山路沟坎!
是你们救了俺们村子剩下的老小,这条命就是你们捡回来的。
俺们没别的心思,就想跟着你们,护住这片山,绝不能再让那些狗日的邪祟和鬼子糟蹋了!”
杨振山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那面承载了太多重量的战旗轻轻放在膝上。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实质般,缓缓扫过眼前这一张张年轻而充满决绝的脸庞。
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悲痛,看到了复仇的火焰,也看到了那份属于山里人的质朴与执拗。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粗糙手掌,在冰凉的旗面上轻轻拍了拍,仿佛在确认某种传承的分量。
片刻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的力道,每一个字都砸在年轻人的心上:
“想跟着我们,可以。
但我们这支队伍,不是土匪流寇,有规矩,就三条,刻在骨头里的规矩——
第一,枪口和刀尖,永远对着邪祟外敌,豁出命去,也要护住身后的老百姓;
第二,脚下这湘西的山,这酉水河,是咱们的根,一寸也不能让邪魔玷污;
第三,再饿再渴,冻死饿死,也绝不能拿乡亲们的一针一线!
这三条,做得到,就把命留下。做不到,现在转身回家,不丢人。”
“做得到!” 以岩生为首的年轻后生们,几乎是吼出了这三个字,声音汇聚在一起,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震得篝火的火焰都为之猛地一窜,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