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牛山腹地的血腥与疯狂被远远抛在身后，但那股混合着尸臭、怨念和幽冥宗长老暴怒的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亡命奔逃的三人。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追兵，只有夜风穿过林梢的呜咽，他们才在一处隐蔽的岩缝下停住，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石，剧烈喘息。
洛羽几乎虚脱，灵力彻底枯竭带来的空虚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发闷，喉头一股腥甜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了回去。镇魂玉传来的温热感也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耗尽了力量。她靠着岩壁滑坐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秦岳的情况稍好，但左臂衣袖被撕裂，露出的皮肤上带着几道深可见骨、泛着黑气的抓痕，显然是被古代尸傀所伤。他脸色苍白，呼吸粗重，正用右手快速点穴，封住伤口周围的经脉，阻止尸毒和煞气蔓延。金光咒的过度消耗让他气息虚浮，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林玥是最狼狈的，她为了维持“千丝阵”争取那宝贵的十几秒，精神力几乎透支，此刻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全靠岩壁支撑才没倒下。
死里逃生的庆幸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沉重。
“幽冥宗……他们不是早在百年前就被几大道门联手剿灭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祀骨’、尸祖搅和在了一起？”林玥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后怕。
秦岳处理完伤口，吞下一颗散发着清香的丹药，脸色稍微好转，但眼神中的凝重丝毫未减：“剿灭？或许只是蛰伏。幽冥宗传承诡异，最擅长的就是藏匿于阴煞死地，操控尸魂。这卧牛山古战场，对他们而言，确实是绝佳的温床。”
他看向洛羽，目光复杂：“更重要的是，他们炼制‘尸傀丹’的目的。如果真是为了喂养尸祖……那意味着，他们不仅知道尸祖的存在，甚至可能在尝试……主动控制，或者至少是‘引导’尸祖的苏醒！”
主动控制尸祖？！洛羽心中巨震。这比单纯唤醒要可怕无数倍！一个拥有智慧、懂得谋划、并能操控幽冥之力的邪道宗门，如果让他们掌握了尸祖的力量……
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立刻将情报传回分局，不，直接上报总局！”秦岳语气斩钉截铁，“幽冥宗重现，关联上古尸祖，这已经超出了齐州分局的处理权限和应对能力！”
他拿出那个特制的通讯器，开始录制加密信息，将今晚的遭遇、炼尸长老的出现、尸傀丹的炼制以及他的推断，尽可能详细地汇报上去。
洛羽靠在岩壁上，闭上眼睛，默默运转《玄阴秘录》中最基础的引气法门。一丝丝微弱的、冰凉的天地灵气，开始缓慢地渗入她近乎干涸的经脉，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龟裂的土地。过程缓慢而痛苦，但她能感觉到，随着灵力的恢复，胸口的窒闷感和脑海中的刺痛正在逐渐减轻。
这次生死搏杀，虽然险象环生，但也并非全无收获。在极限压力下，她对“阴风行”的运用更加纯熟，对“阴雷符”的力量有了更深刻的体会，甚至福至心灵地施展出了“玄阴壁”。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自己丹田内那丝玄阴气息，在经历了近乎榨干式的消耗后，似乎变得更加凝练，颜色也深邃了一丝。
毁灭与新生，往往相伴而行。
约莫半小时后，秦岳结束了通讯，脸色依旧沉重：“消息已经发出。总局命令，我们立刻撤回安全屋，暂停一切主动侦查行动，等待进一步指示和支援。总局判断，事件等级已提升至‘甲下’，可能涉及跨区域重大威胁。”
甲下！仅次于最高等级“特级”的威胁评估！
林玥倒吸一口凉气，连洛羽也睁开了眼睛，感受到这四个字背后代表的恐怖分量。
“那我们……”林玥看向秦岳。
“执行命令。”秦岳站起身，虽然伤疲交加，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先撤回安全屋。夜游，你怎么样？能行动吗？”
洛羽感受了一下体内恢复了些许的灵力，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来：“没问题。”
回程的路依旧沉默而警惕。但或许是因为总局的介入，或许是因为明确了敌人的可怕，三人心头反而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决绝。
回到那座隐匿于胡同深处的四合院，天色已经蒙蒙亮。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丝毫驱不散笼罩在几人心头的阴霾。
林玥立刻去处理秦岳手臂上的伤势，那尸毒和煞气极其顽固，需要专门的药剂和手法才能清除。洛羽则回到自己的房间，盘膝坐下，全力运转《玄阴秘录》，加速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惊醒。门外是秦岳。
秦岳的脸色好了很多，手臂上的伤口也经过了妥善处理，虽然气息依旧不如全盛时期，但那股沉稳冷峻的气势已经恢复。
“感觉如何？”他走进房间，随手关上门。
“灵力恢复了大半，内腑还有些震荡，需要时间调息。”洛羽如实回答。
秦岳点了点头，在桌旁坐下，目光落在洛羽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探究：“你最后用来抵挡炼尸长老那一击的……是《玄阴秘录》中记载的‘玄阴壁’？”
该来的总会来。洛羽知道无法再隐瞒，坦然承认：“是。情急之下，福至心灵，以前从未成功过。”
秦岳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玄阴秘录》……果然玄奥。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触摸到中阶法术的门槛，即便只是雏形，也足以证明你与它的契合度极高。但这未必全是好事。”
他看向洛羽，眼神深邃：“力量增长过快，心性若跟不上，易入歧途。更何况，《玄阴秘录》的力量属性特殊，修炼越深，与地脉阴煞、与那些古老存在的联系可能就越紧密。你之前感受到的窥视，以及这次能轻易引动‘玄阴壁’，都是征兆。”
洛羽默然。她知道秦岳说的是事实。修炼《玄阴秘录》时，她偶尔会感受到一种仿佛源自亘古的、冰冷的呼唤，尤其是在灵力消耗过大或者情绪剧烈波动时。
“总局的命令，是让我们蛰伏待援。”秦岳话锋一转，“但这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做。你的警察身份，现在反而成了优势。”
洛羽抬起头，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幽冥宗在卧牛山搞出这么大动静，不可能完全不留下世俗层面的痕迹。那些失踪的村民、登山客，总要有个说法。”秦岳缓缓道，“你回到派出所，利用警察的身份，从正常渠道调查这些失踪案。重点是排查近期进入卧牛山区域，或者与黑风村等周边村落有过接触的可疑人员。幽冥宗的人，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他们需要物资，需要信息，甚至可能……在发展外围成员。”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利用官方身份进行掩护调查！
“我明白了。”洛羽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我会留意任何与卧牛山相关的异常人员和事件。”
“嗯。”秦岳站起身，“记住，你的首要任务是收集信息，不是战斗。遇到任何与幽冥宗或祀骨相关的线索，立刻上报，不得擅自行动。你的安全，现在是优先级很高的考量。”
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尽快恢复。真正的风暴还没到来，我们需要每一个能战斗的力量。”
房门轻轻合上。
洛羽独自坐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心中波澜起伏。警察，修道者，749局外围成员……她的身份越来越复杂，肩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
但她没有退缩。想起黑风村那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想起那些被转化为行尸的无辜村民，想起炼尸长老那掌控死亡的冰冷目光……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守护，也是为了……弄清楚这《玄阴秘录》背后，以及自己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因果。
她闭上眼睛，再次沉入修炼。《玄阴秘录》的功法在体内缓缓运转，冰凉的灵力流淌过经脉，带来力量，也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寒意。
齐州的天空看似恢复了平静，但地下涌动的暗流，却愈发汹涌。而洛羽，已然身处旋涡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