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内部传来一阵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一块方砖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幽深的暗格。
暗格之中,静静躺着一个古朴的陶器,其形如人耳,表面布满细密的冰裂纹,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便是药王宗祖师白景明留下的秘宝——九窍听瓮。
此瓮并非凡物,乃古法所制,用于测听地脉之音。
陶胎中掺入了孕妇的胎发,经七七四十九日窑火烧制而成,据说能捕捉到常人无法感知的、由人心执念所化的微弱声波。
白桃小心翼翼地取出听瓮,其触手温凉,仿佛有生命一般。
她没有片刻耽搁,抱着听瓮来到宗祠庭院。
按照祖训,她在大槐树下丈量三步,寻得一处土质松软之地,亲手将九窍听瓮埋入土中,只留那形如耳蜗的瓮口与地面齐平。
她覆上薄土,静静守候。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夜色愈发深沉。
当子时的钟声自远处传来,万籁俱寂,白桃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地面,屏住了呼吸。
起初,只有泥土中虫蚁爬行的细碎声响。
但渐渐地,一丝极不寻常的回响,自听瓮中穿透泥土,传入她的耳膜。
那不是人语,也不是任何自然的声响,而是数十道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这些呼吸声节奏齐整,仿佛一群僧人在集体诵经,但又夹杂着一种冰冷的、金属摩擦般的底噪,令人不寒而栗。
白桃闭上双目,将全副心神沉入这诡异的声场之中。
她仔细分辨着那呼吸的节律,发现每隔七次呼吸,便会出现一次微不可察的顿挫。
这独特的节拍,让她心头猛地一震——这与药王宗秘典《脉经》中所记载的“神迷律”完全吻合!
此律是施展大规模集体催眠时,引导受术者精神同步的前兆。
她猛然睁开双眼,一道彻骨的寒光在眸中闪过。
“他们没想控制我,”她喃喃自语,声音冰冷而清醒,“他们在等我出现,好把我,连同这座城里所有被他们种下‘种子’的人,一起拖进同一个梦里。”那个奖杯,那个颁奖礼,不过是启动这场巨大梦魇的钥匙。
与此同时,城西一处隐秘的安全屋内,陆九正对着一堆奖杯的金属残片。
他从不相信巧合。
那刺耳的高频嗡鸣绝非简单的扩音器故障。
他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刮取奖杯内壁共鸣腔上残留的粉末。
粉末呈暗灰色,毫无异样。
他将粉末置于玻璃皿中,滴入几滴清澈的硝石水。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无色的液体在接触粉末的瞬间,竟泛起一层幽幽的淡紫色荧光,如同鬼火。
陆九眼神一凛,迅速翻开一本从气象台档案室偷出来的胶卷冲印册,册子封皮上用红笔标注着“丙八材料表”。
他迅速找到与荧光颜色对应的条目,旁边赫然写着三个字:影桥合金。
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锰铜复合物,专为日军“影桥”计划研发,其最可怕的特性便是能够储存特定的声频记忆。
陆九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
他瞬间明白,颁奖礼的奖杯只是一个“主开关”。
敌人在金陵城中,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布设了无数个用这种合金制成的微型共振体,它们潜伏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只等着“白桃”这个活体密钥在公众场合现身,以她的生物声波频率为引,激活这遍布全城的潜伏网络。
“必须立刻切断你的一切声息传播路径!”陆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通过秘密线路联系上白桃,“所有公开讲学全部取消,所有录过音的母带,必须全部销毁!”
另一边,周砚的调查也有了惊人发现。
奉白桃之命,他正排查全城药铺流通的“安神丸”,怀疑敌人借药材分销渠道暗中植入诱导成分。
他化装成一个采买药材的伙计,在一家名为“百草堂”的老字号药栈购得一批成药。
回到据点后,他将药丸碾成粉末,用白桃特制的“五色试液”进行检测。
当他滴入最后一味试液时,原本浑浊的药液中,竟分离出了一丝极细的黑色沉淀物。
周砚小心地将其分离出来,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确认是“夜交藤灰”。
此物本身是安神良药,并无毒性,但周砚在“影桥残档”中见过相关记录:夜交藤灰在特定高频声波的激发下,会释放出微量的苯乙胺衍生物,能使人脑产生强烈的顺从感和依赖性幻觉。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发现这些药丸底部,都压制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纹路印记。
他用铅笔拓印下来,竟是一个倒置的“乾”卦符文!
他立刻摊开金陵地图,将所有查出问题的药铺一一标记。
当最后一个红点落下,一个清晰的图案浮现在图纸上:这些药铺的位置,恰好构成了八卦阵局的外延八个方位,而所有方位连线的中心,不偏不倚,直指清凉山那座早已废弃的旧观象台地下深处!
三条线索汇集到一起,敌人的阴谋昭然若揭。
他们要用白桃的声音作引,用奖杯作主开关,用遍布全城的“影桥合金”作共鸣器,用掺了料的药丸作催化剂,发动一场笼罩全金陵的“光声”洗脑仪式。
白公馆的密室内,空气凝重如铁。
“既然他们要一个仪式,我们就给他们一个。”白桃的眼神沉静如水,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铺开一张宣纸,亲笔誊写一份《伪训自白书》。
字里行间,满是对过往抵抗行为的“忏悔”与对“新政”的“拥护”,言辞恳切,闻之令人心碎。
然而,只有陆九和周砚知道,这篇看似投降的文稿中,每一段的字数、每一句的停顿,都严格依照药王宗秘典《辅音篇·破声律》设计。
这些文字在正常语速下是忏悔,但在特定设备上以慢速或快速播放时,其音节组合将形成一种反向指令,足以扰乱甚至摧毁敌人的声控系统。
她将写好的稿子递给陆九,又看向周砚:“这次,我们不躲。我们替他们‘完成’这个仪式。”
当夜,凌晨三点,金陵城内无数台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温婉柔顺,正是“白桃”。
她开始缓缓诵读那份“忏悔录”,无数在睡梦中的市民被惊醒,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无不感到心悸与困惑。
远在清凉山地下主控室里,日军技术官得意地看着仪表盘上平稳跳动的数据,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然而,当广播进行到第三段时,异变陡生。
庭院里,屋檐下凝结的积水滴忽然在半空凝滞,不再落下;街巷中,原本被惊扰的犬群瞬间停止了吠叫,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无数家庭里,被惊醒的婴儿啼哭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了嘴巴。
清凉山主控室内,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技术官惊恐地看到,主控屏上代表全城十八处核心共振节点的绿灯瞬间转红,仪表指针疯狂地左右摆动,最终齐齐指向过载区!
一行刺目的红字在屏幕上疯狂闪烁:“身份冲突……源声驳斥……协议崩溃!”
同一时刻,白家老药堂的暗室里,白桃面无表情地坐着。
她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皓腕,右手拈起一根细长的乌梅针,看准手腕内侧的“廉泉”穴,缓缓刺入。
一滴滴殷红的鲜血顺着黑亮的针尾滑落,滴入一只盛着朱砂的小瓷碗中。
她拔出针,用血调和朱砂,化为暗红色的墨。
然后,她提起笔,在一张崭新的稿纸首页,写下了一行字:
“我不是你们写的结局。”
窗外,夜风吹过,一片不知谁家晾晒的纸梅花被卷起,轻轻撞在窗棂上,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细缝。
白桃的目光微动,她似乎听到了某种异样的响动,不是来自窗外,而是来自楼上,那本该空无一人的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