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端着那碗黑褐色的药汁站在门口,药气氤氲,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脸上,像一张无形的网。而我,正攥着那张写着“宋澈”名字的、仿佛带着灼热诅咒的纸片,掌心被边缘硌得生疼,冷汗浸湿了它。
“怎么了?脸色白得吓人。”他走近一步,药味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那股熟悉的、源自生理深处的排斥感瞬间顶到了喉咙口,我几乎要干呕出来。
不行!不能被他发现!绝对不能!
电光火石间,我猛地弯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借着咳嗽的掩护,我飞快地将那张攥得汗湿的纸片塞进了睡裤松紧带的内侧,紧贴着皮肤。冰冷的纸张贴着温热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咳咳…咳…没…没事,”我捂着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顺势避开他递过来的药碗,“就是…突然嗓子好痒…”
宋清立刻放下药碗,轻拍我的背,力道适中,充满关切:“你看你,身体虚成这样。快把药喝了,凉了更苦。”
他的眼神扫过我因为弯腰咳嗽而凌乱的发丝,扫过我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最终落在我捂着嘴的手上。那目光,看似担忧,却像探照灯一样,似乎要穿透皮肉,看清我竭力隐藏的秘密。
我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皮肤下那张纸片带来的冰冷触感,直起身,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嗯…我自己来。”我伸手去端药碗,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药汁浓稠苦涩,滑过喉咙时带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我强忍着,大口大口喝下去,只想快点结束这酷刑。温热的药液进入胃里,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像投入了一块寒冰,激得那股排斥感更加蠢蠢欲动。
“真乖。”宋清满意地看着我喝完,接过空碗,手指状似无意地擦过我的手背。又是一阵细微的电流般的恶心窜过。
他转身将碗放到床头柜上,背对着我。就在这一瞬间,我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似乎极其短暂地、极其自然地扫过我刚才整理过的书架底层——那个放着旧储物盒和丝绒领带夹盒子的角落!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了?他注意到衬垫被动过了?还是仅仅是无意的一瞥?
“你休息吧,”他转回身,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意,眼神却深不见底,“我去书房处理点工作。有事叫我。”他俯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这个吻,像冰凉的蛇信舔过皮肤。
卧室门轻轻关上,隔绝了他的身影,却没有隔绝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像虚脱一样倒在床上,大口喘着气。确认门外脚步声远去,我才颤抖着从睡裤内侧抽出那张纸片。它已经被我的体温和汗水浸得有些发软,边缘模糊,但上面那行充满怨毒的蓝黑色字迹依然清晰刺目:
“宋澈!你为什么还不消失?!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你毁了我的一切!”
宋澈!这个名字如同烙印,深深烫在我的脑海里。宋清的兄弟!一个被宋清如此憎恨、诅咒其消失的兄弟!游乐场照片角落里的模糊身影不再是臆想,它有了名字,有了血肉,有了被至亲憎恶的沉重过往!
强烈的求知欲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欲压倒了恐惧。我必须知道更多!关于宋澈,关于宋家,关于这一切诡异事件背后的真相!
我翻身下床,反锁了卧室门——尽管我知道这脆弱的门锁在他面前形同虚设。然后,我再次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幽光映着我苍白紧绷的脸。
这一次,搜索目标无比明确:
【宋清 家族】
【宋清 籍贯】
【宋清 双胞胎兄弟】
【宋澈】
网络世界浩瀚如海,却也冰冷无情。关于“宋清”本人的公开信息依旧寥寥,职场履历光鲜,个人生活几乎空白,如同精心擦拭过的镜面。添加“家族”、“籍贯”等关键词,搜索结果依旧贫瘠得可怜,只有零星几条可能重名的无关信息。
“双胞胎兄弟”?“宋澈”?更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公开的、可查证的记录。这个名字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存在于这张泛黄的、充满诅咒的纸片上。
线索似乎又断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难道宋澈这个人,真的被彻底抹去了?
不!不可能!那张照片!那个身影!还有宋清字里行间刻骨的恨意!他一定存在过!
我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思路。宋清曾模糊地提过他的家乡,一个远离都市、在地图上都很难找到的小地方,似乎叫“青坪镇”还是“青石镇”?他语焉不详,似乎很不愿提及。
我尝试搜索:
【青坪镇 宋家】
【青石镇 宋家】
【青坪\/青石镇 旧闻】
这次,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发现。在一个极其冷门的、专门收集地方野史和旧闻的论坛角落,我翻到了一篇标题模糊的帖子,发帖时间是好几年前:
【闲聊】青石镇的老宋家,那事儿还有人记得不?
帖子内容很短,语焉不详,带着浓厚的乡野传闻色彩:
“镇子西头的老宋家,当年闹得挺邪乎。一对双胞胎小子,生下来就有人说犯冲。后来好像出过一档子事,挺惨的,具体是啥记不清了,反正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再后来,老宋家就败了,人也散了,听说就剩一个小子在外面混得不错?另一个…啧啧,就不好说了,有人说没了,有人说疯了被送走了…造孽哟。”
双胞胎!青石镇!老宋家!出过人命关天的大事!一个混得不错(显然指宋清),另一个“没了”或“疯了被送走”(宋澈)!
帖子下面的回复寥寥无几,大多是“听老人提过一嘴”、“年代太久远了”、“好像是有点邪门”之类的附和。没有任何具体细节,但字里行间透出的阴冷和诡异气息,却与我此刻的处境惊人地契合!
我的心跳得又快又重,指尖冰凉。宋家果然有秘密!而且是非常黑暗、非常惨痛的秘密!双生子的诅咒、那个所谓的“人命关天的大事”,是否就是一切的开端?是否就是那让我生理性呕吐的诅咒的源头?
我尝试联系那个发帖人,但账号早已沉寂,最后登录时间显示是三年前。线索似乎又断了。
就在我烦躁地刷新页面,试图找到更多蛛丝马迹时,卧室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很轻,但很清晰,停在了门口。
紧接着,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传来!
咔哒…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果然有钥匙!他根本没走远!他一直在外面?!
我以最快的速度合上笔记本屏幕,将它塞进枕头底下,然后抓起旁边的一本杂志胡乱翻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门锁被拧开了。宋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宴宴?怎么把门反锁了?”他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我身上,以及我手里那本拿倒了的杂志上。
“我…我想安静看会儿书…”我的声音干涩发紧。
他走进来,脸上是无奈又宠溺的笑:“看书是好事,但锁门干嘛?怕我打扰你?”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下,床垫微微下陷。他身上那股雪松混合着淡淡药味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胃里熟悉的翻腾感再次涌起。
“没有…就是随手…”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死死捏着杂志边缘。
他的目光却似乎并不在我身上,而是扫过床头柜,扫过梳妆台,最后,状似随意地落在了书架上。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一排排书脊。
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停在那个放着旧储物盒和丝绒盒子的角落!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领带夹盒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屏住呼吸,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看到衬垫被动过了?他发现了那张纸片不见了?
宋清把玩着那个小小的丝绒盒,指尖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然后,他打开了它。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柔软的丝绒衬垫。
他的目光在衬垫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他轻轻合上盒子,将它放回了书架的原位,甚至比之前摆放得更加端正。
“这领带夹,下次我出席晚宴的时候,记得提醒我戴上。”他转过身,对我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随意看看。
“嗯…好。”我僵硬地点头,后背的冷汗已经湿透了睡衣。
他没有再看书架,而是走到床边,俯身,轻轻抽走了我手里那本倒拿着的杂志,放回床头柜。“别看了,你需要休息。”他替我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就在隔壁书房,有事叫我。”他再次强调,然后转身离开了卧室,甚至没有再看书架一眼。
门轻轻关上。
我躺在黑暗中,浑身冰冷,如同置身冰窖。
他发现了!他一定发现了!他拿起盒子,打开,看到衬垫被揭开过!他不动声色,没有质问,没有恼怒,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将盒子放了回去,还提醒我下次给他领带夹!
这比任何暴怒或质问都更可怕!
这证明他洞悉一切!他知道我在找什么,他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他的平静,是掌控一切的自信,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是在告诉我: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你找到的线索,我随时可以抹去。你,逃不掉的。
胃里那股熟悉的恶心感,伴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那张写着“宋澈”名字的纸片,此刻紧贴着我的皮肤,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颤抖。
宋清…宋澈…
这对名字,如同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落。而我,被困在这甜蜜的牢笼里,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