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正觉得有些无聊,抬眼就看到风雪里,那个叫狗子的年轻人又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
在他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几十号人!
这群人个个衣衫褴褛,冻得脸色发青,缩着脖子,看向营地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警惕,还有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渴望。
林东那张憨厚的脸上,顿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猛地一拍大腿,冲着身后那些同样在搓手取暖的亲卫兵吼道。
“都给俺精神点!”
“来活了!”
他大步迎了上去,那些跟着狗子来的村民们,被他这架势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别……别过来!”
一个胆子小点的村民,哆哆嗦嗦地喊道。
狗子赶紧站出来,对着众人解释:“大家别怕!这位军爷是好人!就是他给我棉衣的!”
说着,他转向林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军爷,俺把村里人都带来了,他们……他们想亲眼看看。”
林东扫了这群人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群瘦骨嶙峋的羊。
他也不废话,直接指着身后那堆积如山的棉衣开口。
“俺们绍哥说了,敞亮人不说暗话。”
“衣服,就在这儿。”
“想要吗?”
几十号人,喉结上下滚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棉衣,拼命地点头。
想要!
做梦都想要!
“想要也行。”
林东学着孙绍教他的样子,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
“两个条件。”
“第一,俺们不卖,只送。但不是现在全给你们。”
他指着狗子,“就像他一样,你们家里有几口人,俺先给你们一半的棉衣,让你们拿回去救急。”
“剩下的,等你们把全家老小,一个不落地带到这儿来,登记造册,俺立马把剩下的给你们补齐!”
村民们一听,顿时议论纷纷。
“还要把全家都带来?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不会是想把我们骗到一起,一锅端了吧?”
“就是!哪有这么好的事,白送衣服还管饭,肯定有鬼!”
林东听着他们的议论,也不生气,只是撇了撇嘴。
“俺们绍哥说了,你们爱信不信。”
“第二个条件,就是俺刚才说的,登记完了,就跟俺们走,去俺们宁国。”
“到了宁国,分田分地分婆娘……哦不,是分粮食。保证你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冬天有暖衣,夏天有单衣,再也不用看那些世家大族的脸色过活。”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
“俺就把话放这儿!你们现在回去,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活活冻死、饿死!”
“另一条,就是倾家荡产,去买那些黑了心的蜀锦商人手里的高价棉衣,最后还是被饿死!”
“跟着俺走,是第三条路!一条活路!”
“你们自己选!”
林东的话,简单粗暴,却像一把大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是啊。
留下来,就是个死。
去跟那些发国难财的畜生买衣服?拿什么买?拿命吗?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一根树枝,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
“军爷,你说的……可是真的?真的给我们分田地?”
“俺老汉骗你作甚!”林东拍着胸脯,砰砰作响,“俺们绍哥,宁国皇帝,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比这石头还硬!”
“只要你们是真心实意跟我们走的,我们宁国就拿你们当亲人对待!”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剧烈的光芒。
他猛地把手里的树枝一扔,对着林东跪了下去。
“军爷!俺跟你走!俺全家都跟你走!”
“俺不求分田地,只求给俺家那快冻死的孙儿一件衣裳,让他活过这个冬天!”
一个人跪下,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扑通!”
“扑通!”
几十个青壮年,全都跪下了。
他们朝着林东,朝着那堆成山的棉衣,重重地磕头。
“军爷!俺们也愿意走!”
“求军爷给条活路!”
哭喊声,哀求声,在风雪中交织成一片。
林东看着这副场景,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挥了挥手,大声喊道:“都起来!俺们绍哥说了,不兴这个!”
“想走的,现在就报数!家里几口人,俺立马发衣服!”
场面瞬间火爆起来。
“俺家五口!”
“俺家八口!”
“军爷,俺家十一口人!”
林东指挥着手下,开始飞快地清点人数,发放棉衣。
拿到那一半厚实棉衣的村民,抱着衣服,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哪里是棉衣。
这分明是命啊!
他们再也没有丝毫怀疑,抱着救命的棉衣,疯了一样冲回村子。
……
一传十,十传百。
涪陵城外,宁国军爷在十里坡白送棉衣,只要愿意去宁国,就管吃管住还分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遍了周边的每一个村落,每一个角落。
一开始,还有人不信。
可当他们看到邻村的人,真的穿着崭新厚实的棉衣,拖家带口地离开时,所有人都疯了。
留下来是死路一条。
过去,却是光明的活路!
谁还管他什么叛国不叛国!
刘备皇帝的仁义,能当饭吃吗?能当衣服穿吗?
不能!
但宁国孙绍皇帝的棉衣,能救命!
于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迁徙,在所有蜀汉官员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第一天,走了十几个村子。
第二天,走了几十个村子。
第三天,整个涪陵城周边的穷苦百姓,几乎跑了个一干二净!
林东的营地,从一个临时据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口中转站。
无数的百姓,带着他们的全部家当——其实也就是几件破烂的炊具和铺盖,汇聚于此。
林东忙得脚不沾地,嗓子都快喊哑了,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绍哥这招,真他娘的绝了!
……
三天后。
涪陵城,东城门。
守门的几个士兵,哈着白气,跺着脚,闲得蛋疼。
“他娘的,这鬼天气,真是活见鬼了。”一个老兵缩着脖子,骂骂咧咧。
“可不是嘛。”旁边的年轻士兵附和道,“头儿,你有没有觉得,这几天城里有点不对劲?”
老兵眼皮一抬,“怎么不对劲了?”
“太静了!”
年轻士兵指着空荡荡的街道。
“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往常这个时候,那些出城砍柴的,进城卖货的,不都排着长队吗?怎么今天一个人都没见着?”
经他这么一说,老兵也反应过来了。
是啊。
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就算天再冷,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啊!
“兴许是都冻得不敢出门了吧。”老兵自己找了个理由,但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情况变本加厉。
整个涪陵城,就像一座死城。
白天,城门大开,却无一人进出。
晚上,万籁俱寂,听不到一丝人声。
往日里那些最热闹的贫民区,此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死气沉沉。
守城的士兵们彻底慌了。
这他娘的哪里是天气冷的原因!
这分明是出大事了!
“快!快去禀报太守大人!”
老兵再也坐不住了,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太守府。
……
太守府内。
张飞的儿子,涪陵太守张苞,听着士兵慌张的禀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说什么?全城的老百姓都不见了?”
“回……回大人!”那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千真万确!小的们守了三天城门,一个进出的百姓都没看到!城里现在……现在跟鬼城一样!”
“放屁!”
张苞一拍桌子,怒喝道:“几十万百姓,还能凭空飞了不成!”
“肯定是天冷,都躲在家里!你们这群饭桶,大惊小怪!”
虽然嘴上这么骂,但张苞心里也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你,带一队人,去城外的村子看看!挨家挨户地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那士兵领了命,带着一队人马,火急火燎地冲出城去。
一个时辰后。
那一队士兵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见了鬼的惊骇。
“大……大人!不好了!”
为首的队率冲进大堂,直接瘫在了地上,话都说不囫囵了。
“村子……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张苞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说清楚!什么叫一个人都没有!”
“就是空的!所有村子都是空的!”队率带着哭腔喊道,“屋子里的东西都还在,锅碗瓢盆都没动,但就是……就是人没了!”
“最……最邪门的是……”
“就算是冻死了,好歹也该有个尸首吧?可我们找遍了,连一根毛都没找到啊!”
“大人!这太诡异了!几十万人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会不会是……闹鬼了啊!”
轰!
张苞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几十万人。
一夜之间。
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