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爷子这么一句话，成功的让段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瞬。
素素就是贺延正那位过世前妻崔素的小名，往年他们对老爷子三请四请的，人都不肯回来过年。
今年倒是回来了，结果大过年的说回来看崔素，这不是当面打她的脸吗？
段容略微阴沉的视线落在了旁边唇边带笑的薄欢身上，心里恼恨。
贺老爷子会出现在这里，多半是跟她脱不了关系。
这个贱丫头真是跟贺听南那个小兔崽子一样令人厌恶！到哪儿都阴魂不散的！
虽然心里气急败坏，但她有贤惠大度的包袱在，自然不会表现出什么不满的异样来。
“有您这么惦念，素素姐在天之灵也能安慰了。”段容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她也是个可怜人。”
贺老爷子不置可否，偏头对薄欢道：“欢丫头，扶我上楼去素素房间看看去。”
薄欢应了一声，“好。”
说着，她朝贺听南使了个眼色，而后搀扶着贺老爷子去了二楼。
其实与其说是她在搀扶这位九十开外的老人家，倒不如说跟着他健步如飞。
贺老爷子走路很快，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步履稳健，一点也没有一般老年人的孱弱。
上了二楼之后，两人径直去了走廊尽头那间不允许外人踏入的房间。
紧闭的房门之上仍然挂着熟悉的雕花门牌，那一串字体优美的英文诗句跟多年前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
可现在大概是因为跟贺听南关系的更进一步，薄欢再度看这句话，心境跟之前已然有了些许不同。
章管家早就拿着钥匙跟在后头，见两人在房门前停下脚步，拿出钥匙上前开了门。
“怎么还给锁上了？”贺老爷子皱眉问道。
章管家拧开门锁，表情略有些尴尬，低声解释，“这是大少爷跟二少爷先前吩咐的，说是……避免有人误入。”
后面那句说的有些含糊，用词也很委婉，但贺老爷子还是听懂了，沉着脸道：“行了，这个等会儿再算账吧。”
薄欢扶着他进去，宽敞的房间内大部分的装潢都比较偏向欧式的田园风，舒适而温馨。
这样的风格在现代来说其实有些老气，跟贺家现在整体的装潢也有点不搭调，但这间房子里的东西没人敢动。
这一隅空间保持着二十年前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改变，在她主人离去之后仿佛时光保持了静止。
贺老爷子拄着拐杖在房间里站着，目光在房间内一点点逡巡着，满是怀念叹息。
薄欢就陪他站着，也不出声打断他的回忆和伤感。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幽幽出声道：“阿南他妈是我老战友的女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当年生老大的时候，年纪还没你现在大呢。”
贺老爷子慢慢的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有时候想起来了还会给她讲讲屋里这些物件相关的小故事。
渐渐的，薄欢脑子里不由得拼出了一个天真活泼的年轻姑娘的形象。
“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贺老爷子手抚着红木的桌面，“素素都走了二十年了。”
薄欢走到他身边，“我好像一直没在家里见过夫人的照片呢。”
贺老爷子闻言从伤感里回过神来，朝天翻了个白眼，“还不是我那蠢儿子，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人不在了反倒是闹这些幺蛾子，不许家里摆素素的照片。”
薄欢叹了口气，“大概先生也是害怕睹物思人吧。”
“哼，都是自己作的，结果平白害了个好姑娘。”提起这个，贺老爷子就生气，忍不住用拐杖狠狠杵了几下地面，“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让素素嫁给他这么个玩意儿！”
这话薄欢着实是没法往下接，只能先劝老爷子别生气。
“说起来，爷爷你今天会出现，我挺惊讶的。”她转移了话题，“大少爷跟我说让我去接个人，没想到是您呢。”
她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门外，即便贺听南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但她还是有点在意之前贺知北说的话。
为什么会说贺听南有难呢？还要专门接来贺老爷子？这太奇怪了。
“其实今年我本来就是打算要回来的，没有告诉他们而已，不过我两个大孙子都知道，一早就说好要来接我的。”
“……”
薄欢愣了一下，一时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捋了捋思路，“爷爷，你是说大少爷一早就知道你要回来的事情？”
“是啊，他没跟你说吗？”
“……”
他说个锤子！
薄欢嘴角直抽抽，心里已然是明白了过来，所谓贺听南有难这个消息多半也是假的。
自己肯定是又特么被贺知北那个死腹黑给诓了！
贺老爷子一看她表情不太对劲就知道这里头有事，索性权当没看见，“嗐，这大过年的能在除夕见到我们家小欢爷爷也是很高兴的。”
“托大少爷的福。”她强笑了一下，“我也挺高兴。”
贺老爷子顿时乐了，“你都叫我爷爷了，还叫他大少爷呢？是不是太见外了？”
“……”薄欢全当没听见，“还是先叫着大少爷吧。”
叫别的她怕折寿。
两个人又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
下到一楼之后，薄欢发现客厅里的人又多了几个。
除了之前就见过的乔云露之外，还有一男一女她不认识，不过看男人的长相跟乔云露有几分相似，应该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
既然不认识，薄欢冲他们点点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刚才进门的时候乔家夫妇不在客厅，于是也没有见到薄欢，这会儿见她跟着贺老爷子从楼上下来，都愣了一下，一时间弄不清楚她的身份。
乔雷宇视线定在薄欢身上，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薄欢今天出门的时候比较匆忙，只是套了衣服就出来了，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梳。
不施粉黛，衣着也比较随性，一头长发在身后散着，这个在人群里应该是毫不起眼的打扮，更别说放在贺家这富丽堂皇的别墅里。
明明应该是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可她却硬生生靠着一张脸和身上独特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的去忽略这些东西。
他的这一抹失神正巧被贺老爷子看的一清二楚，不由黑了脸，咳了咳作为提醒。
好在乔雷宇也反应的够快，及时回了神，“贺老爷子，您好。”
他的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微微躬身快步上前，主动打招呼，“鄙人乔雷宇，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他伸着手是打算握手的，结果贺老爷子连看都没看一眼，“嗯，难为你除夕还能有心来家里做客，大老远的过来挺不容易啊。”
这话着实有些不太客气，乔雷宇的手有些尴尬的僵在半空中，最后只能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脸上半点不满情绪的都不敢表露。
眼前这位可不是一般人，他就是得罪贺延正，也不敢去触这位的霉头。
为了缓解尴尬顺便拉关系，他只能先招呼自家妹妹，“来，过来跟贺老爷子打个招呼。”
乔云露下意识的挺了挺胸，眼神瞟了一下薄欢，随后自信的扬起一抹笑走了过去。
“贺爷爷好，我叫乔云露，是听南的朋友兼合作伙伴。”
贺老爷子简单的打量了她一眼，嗯了一声之后就没反应了。
乔云露心高气傲，大概是没料到自己会受到这种冷遇，她又做不到像自己哥哥那样处变不惊，表情就显得有些委屈恼怒了。
好在她嫂子乔太太发现了她的反应，连忙上前笑说了几句，好歹是把尴尬的气氛缓解了些许。
从小疼爱妹妹的乔雷宇见她受了委屈，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他自己受冷落没事，可妹妹被人忽视，这就让他有些不能忍受了。
他们家也不是非要来巴结贺家不可的，他本人也没有攀附上权贵的意思。
要不是妹妹死心塌地的喜欢贺听南，他早就告辞走人了，何必上赶着受这个气？
凭他们家的财富，想给妹妹找个合适的好男人还不容易么？
乔雷宇忍下不满，干脆直接开门见山道：“贺老爷子，我今天来打扰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他看了一眼贺听南，心一横直接道：“我家父母年迈，少不得我这个当哥哥的多操心一些，这次我来主要是因为我妹妹喜欢贺二少，我上门就是想要谈谈两家联姻的事情。”
贺听南没想到这人会直接把这话说出来，顿时脸色大变，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薄欢。
后者眼睛一眯，并没有泄露过多的情绪，不过她回视过来的视线却给他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完了……
回家怕不是要挨打跪搓板了。
贺老爷子不愧是年轻时候坐镇军队的人物，听了这话之后仍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不过出口的话语却犀利的一批。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联姻呢？现在都倡导自由恋爱，孩子们的婚事我们家长不插手。看着你小伙子挺年轻的，怎么思想比我这老头子还老古董呢？”
贺老爷子不掩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而且你来之前也不先打听打听，我已经有孙媳妇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