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运车的引擎在极限状态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轮胎摩擦着粗糙的地面，扬起漫天尘土。
黛珂紧握方向盘，电子眼快速扫过后视镜。
那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附骨之疽，稳稳地咬在后方，保持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距离。
言廷没有全力逼近，也没有开枪射击，他只是跟着，像一位耐心的牧羊人，等待着猎物自己耗尽力气，或者……踏入他预设的陷阱。
“他到底想干什么？”洛阳捂着之前被飞针擦伤的手臂，脸色苍白地看着后视镜，“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用路障或者狙击逼停我们。”
黛珂没有回答。她全部的精力都用于驾驶和思考。
大脑如同高速运行的处理器，过滤着言廷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尤其是他看她时，那不同于看待普通罪犯的眼神。
“他不是在追捕，更像是在……观察。”黛珂终于开口，声音因紧张和体力消耗而有些沙哑，“他在观察我的反应，我的能力极限，甚至……我和黛茜的联系。”
她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辆冲下公路，拐进一条颠簸的、通往废弃矿区的碎石路。这是她之前预设的备用路线之一，地形复杂，易于隐藏，但也更容易被包围。
“联系？什么联系？”洛阳追问。
“不知道。”黛珂摇头，但一种奇异的、源自血脉的微弱悸动，在她靠近后车厢时变得清晰了些。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模糊的“存在感”，仿佛另一个同源的生命正在咫尺之遥。
就在这时，后车厢传来几声沉闷的敲击声！
咚！咚！咚！
节奏清晰，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规律性。
黛珂和洛阳同时一怔。那是黛茜！她醒着，而且她在试图沟通！
“是摩斯电码！”洛阳瞬间反应过来，他侧耳倾听，快速破译，“她……她在问：‘外面是谁？？’”
黛珂的心猛地一跳。她减缓了车速，让环境噪音降低，然后也用拳头，在驾驶室与后车厢的隔板上，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我是黛珂。】
后车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里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无法思考。几秒后，更加急促的敲击声传来。
【证明。】
证明？如何向一个素未谋面、身处囚笼的姐妹证明自己？黛珂脑中飞速旋转。她想起洛阳的话，想起言廷的眼神，想起自己空白的过去和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敲出了一段只有她们可能共同拥有，而外人绝无可能知晓的、源自童年最深处的记忆碎片。
那是黛川曾用来测试她们精神抗性的、一段如同梦魇般的冰冷旋律的节奏编码。
这段记忆深埋在她被清除的记忆底层，是在实验室触发警报、精神受到剧烈冲击时，偶然闪回的几个片段之一。
敲击声停止。
后车厢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车辆颠簸的声音和引擎的轰鸣。
终于，敲击声再次响起，缓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是来救我？还是杀我的？】
黛珂的眼眶骤然一热，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悸动冲撞着她的胸腔。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敲下回应：
【相信我，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这一次，回应快得出奇，带着决绝：
【信任你？但言廷在追？他很危险，别硬拼。找“缺口”。】
“缺口”？黛珂眉头紧锁。这是什么意思？是地形上的缺口，还是言廷布防的漏洞？
与此同时，后方越野车内的言廷，通过高精度传感器，捕捉到了押运车内部那细微却异常的震动频率。
他的副手将震动频率分析后，脸上露出惊讶：“言队，他们在用摩斯电码交流！频率很快，内容无法完全破译，但似乎……提到了‘信任’和‘缺口’。”
言廷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深邃。她们比他预想的更快。这种双胞胎之间的神秘联结，再次超出了他的数据模型。
“缺口……”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通知外围小组，放松c7区域的警戒，制造一个‘意外’的监控盲区，范围……控制在半径五百米内。”
副手愣住了：“言队，这……太冒险了！万一她们真的……”
“执行命令。”言廷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要看看，这位‘黛珂’，能不能找到我留给她的‘生路’，又能不能……把握住它。”
他想要的不只是抓捕，他想要的是验证。验证黛珂的潜力，验证她与黛茜联手后能爆发的能量，以及……验证他心中那个关于“她们”真正价值的猜想。
前方，黛珂的车辆冲入了一片废弃的矿洞区域，巨大的矿坑和如同迷宫般的废弃厂房提供了绝佳的遮蔽。
她敏锐地注意到，一直如同影子般跟随的黑色越野车，速度似乎慢了下来，并且有意无意地将她向着矿区东南角驱赶。
那里有什么？陷阱？还是……
她猛地调出之前下载的、来自黛川实验室的残缺地图数据，快速检索矿区东南角的信息。一行模糊的标注映入眼帘：【旧通风井系统，连接地下暗河，出口……未知。】
“缺口……”黛珂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言廷是故意的！
他在引导她，或者说，他在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是撞向他布下的天罗地网，还是闯入这个看似生机实则未知的“缺口”？
“洛阳，准备好潜水装备！”黛珂当机立断，猛地将方向盘打死，押运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朝着地图上标注的旧通风井方向冲去。
“你疯了？！那里可能是死路！”洛阳惊呼。
“留在上面，一定是死路！”黛珂的声音斩钉截铁，“言廷在给我们机会，一个他不必亲手抓住我们，而我们又能暂时逃脱的机会！他在赌，我们也在赌！”
车辆撞开锈蚀的铁丝网，冲到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通风井口旁边。
黛珂一脚踹开车门，迅速从后备箱拿出便携的潜水肺和防水袋。
“黛茜！我们谁是姐姐还是妹妹？”她用力敲击后车厢门锁——那是老猫改装时预留的应急机械锁。
“你说什么？”
“咔哒”一声，车厢门从里面被推开一条缝隙。一张与她几乎毫无二致的脸露了出来，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与她如出一辙的倔强与警惕，手腕上还戴着特制的手铐。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无需言语，相同的血脉在无声地共鸣，诉说着多年的分离与被操控的命运。
“快！”黛珂打断这短暂的凝视，将一套潜水装备塞给黛茜，同时用工具快速撬开通风井口沉重的格栅。下面黑洞洞的，传来潮湿的水汽和隐约的水流声。
身后，越野车的引擎声已经逼近，车灯的光芒将她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跳！”黛珂毫不犹豫，率先抓住绳索，滑入深井。
黛茜看了一眼洛阳，洛阳重重点头，紧随其后。
当言廷的越野车稳稳停在通风井边时，只看到洞开的押运车车厢，和井下传来的、逐渐远去的水花声。
言廷走下车，来到井边，低头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副手焦急地问：“言队，要不要派人下去追？”
言廷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必了。封锁所有已知出口，尤其是通往城市地下水系统的节点。”
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眼神复杂。
“她们选择了这条路……很好。”
“游戏，才刚刚开始。黛川，还有这对姐妹……我倒要看看，这盘棋，最后会是谁能将军。”
他转身，走向越野车。他知道，这一次的“放手”，意味着更艰巨的追捕和更复杂的局面即将到来。
但他更确信，放出去的线，终会钓到大鱼。尤其是那条名叫黛珂的、独一无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