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墙壁渗出的水珠在手电光下凝成细流,林殊用指尖抹过砖面的青苔时,忽然触到一片粗糙的刻痕。他凑近了些,福尔马林的气息混着霉味钻进鼻腔,手电光束扫过之处,一行炭笔字在湿冷的砖墙上浮现——“零号的心脏需要低温保存”,笔画深嵌砖缝,尾勾处的墨汁还泛着水光,显然刚写下不久。
“是教授的字。”沈如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正用激光检测仪扫描地面的血迹,仪器的蜂鸣声在狭窄的通道里格外刺耳。听到林殊的动静,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墙上的字迹时,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这个‘零’字的起笔方式,和我办公室那份体检报告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林殊的呼吸顿在喉咙口。他掏出手机调出体检报告的照片,屏幕光映得他脸色发白——报告末尾“沈如晦”三个字的签名,“沈”字的三点水收笔处有个极浅的弯钩,而墙上“零”字的最后一笔,同样带着这个独特的弧度,像把淬了毒的小钩子。
三年前沈如晦收到这份体检报告时,曾笑着说“老班长的字还是这么有锋芒”。现在想来,那哪里是锋芒,分明是藏在墨汁里的刀,早就把“零号病人”和他的命运刻在了一起。
“炭笔的成分和画具盒里的一致。”林殊用镊子取下墙缝里残留的炭屑,在证物袋里轻轻碾碎,“是林雾常用的牌子,笔芯里掺了铜粉,能在潮湿环境下保持字迹三个月。教授故意用这种笔,就是想让我们知道,林雾还在他手里。”
通道深处传来空调外机的嗡鸣,声波在砖缝间反射,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沈如晦忽然想起教授摘下面具时说的话——“零号病人的心脏组织救过你”,当时只当是疯言疯语,此刻墙上的字迹却像道惊雷,劈开了所有被刻意掩盖的关联。
“低温保存……”他低声重复这四个字,指节捏得发白。陆军总院的心脏外科实验室里,就有一台零下八十度的超低温冰箱,半年前他曾用那台冰箱保存过一颗供体心脏,当时的值班护士说“这台冰箱是老班长特意申请添置的”——那个老班长,正是教授。
林殊的手电光顺着字迹往下移,在砖缝的积水里发现了半块折断的炭笔。笔杆上印着的生产批号,与林雾画具盒里那盒炭笔完全一致。“他是逼着林雾写的。”林殊的指尖抚过炭笔的断口,那里残留着齿痕,是被人用牙齿咬断的,“你看这笔迹的力度,‘温’字的三点水都洇开了,是手腕被人按着写的。”
沈如晦忽然蹲下身,用手术刀撬开一块松动的墙砖。砖后的空腔里塞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是张手绘的冷库分布图,标注着“低温区-80c”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用炭笔写着个极小的“雾”字——是林雾的确认标记,与矿洞铜壁上的刻痕笔迹如出一辙。
“这是钟楼地下三层的冷库。”沈如晦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认出图上的消防通道标识,与三年前伏击案现场的逃生路线图完全重合,“教授在给我们引路,却又在墙上写这种话,是想让我们知道,零号的心脏和林雾的命,现在捏在他手里。”
林殊的目光再次落在“零号的心脏”这几个字上,忽然注意到“脏”字的竖钩处有个极浅的划痕,像是写的时候突然顿了一下。他用放大镜凑近观察,划痕里嵌着根细小的纤维,在光线下泛着银光——是林雾战术靴鞋带的材质。
“林雾在暗示什么。”林殊的声音沉了下去,“‘脏’字的竖钩本该一气呵成,这个停顿太刻意了。他肯定在冷库的这个位置藏了东西,和‘心脏’有关,却不能明说。”
通道的温度骤然下降,墙壁上的水珠凝结成薄冰,将字迹冻成了白色的浮雕。沈如晦忽然想起教授作战服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温度计,当时没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那温度计的量程刚好到零下八十度。
“他在等我们去冷库。”沈如晦将分布图折好塞进战术背心,冰冷的纸张贴着胸口,像块正在融化的冰,“零号的心脏是诱饵,林雾是筹码,他就是想看着我们一步步走进他画的圈。”
林殊的手电光扫过通道拐角,那里的砖墙上有片新鲜的摩擦痕迹,形状像个人形。痕迹边缘的血迹与林雾的血型吻合,其中还混着少量铁锈——是教授作战靴的鞋钉刮擦所致。“他们在这里发生过争执。”林殊的指尖在痕迹上轻轻划过,“林雾肯定不想写那句话,被教授按在墙上强迫写的。”
冷库的嗡鸣声越来越清晰,沈如晦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技术科发来的消息:“沈队,体检报告的墨迹里检测出微量心脏组织碎屑,dNA与零号病人完全一致。”
消息弹窗熄灭的瞬间,墙上“零号的心脏”几个字仿佛活了过来,墨汁在冰面下缓缓流动,像一滩凝固的血。沈如晦忽然想起三年前收到体检报告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阴冷的雨天,教授打电话来问“报告看得懂吗”,当时他笑着说“老班长的字我还是认得的”,现在才明白,那句话里藏着的不是关心,是审判。
“走吧。”林殊将炭笔断口收好,证物袋在他掌心轻轻晃动,“不管是诱饵还是陷阱,我们都得去。林雾在‘脏’字上留的划痕,说不定就是打开真相的钥匙。”
沈如晦点点头,最后看了眼墙上的字迹。手电光下,“低温保存”四个字的墨汁正在冰面下晕开,像颗正在腐烂的心脏。他忽然想起林殊说过的话:“文字有时候比刀更锋利,能直接剖开人的骨头。”此刻这行字,就像插在墙上的刀,每一笔都在剜着他的记忆。
通道尽头的铁门已经隐约可见,门把手上结着层白霜,显然与冷库相连。沈如晦握紧那把刻着“殊”字的手术刀,刀刃在冷空气中泛着寒光,与墙上的字迹形成一种诡异的呼应。
他知道,冷库门后等待他们的,可能是零号病人那颗被低温封存的心脏,可能是林雾带着伤痕的眼睛,更可能是教授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但只要想到墙上那行墨迹未干的字里,藏着林雾用停顿传递的暗号,就觉得掌心的刀突然有了温度,能劈开所有的冰与暗。
毕竟,那是写在墙上的真相,是藏在墨汁里的牵挂,是无论如何也必须直面的、用文字刻下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