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的屏幕泛着幽蓝的光,林殊将无面组织的加密电文投影在墙上,一串长短不一的符号像条扭曲的蛇,在惨白的墙面上蜿蜒。这是从老马的护林房搜出的纸条,边缘被炭火熏得发黑,符号旁画着个潦草的三角形,像座迷你的矿洞。
“试了十七种加密算法,都解不开。”技术员揉着发红的眼睛,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杂乱的声响,“这符号看着像摩斯密码,可长音和短音的排列完全没规律,倒像是……故意打乱的。”
林殊的目光落在三角形符号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那形状让他想起三年前的夏天,沈如晦在训练基地的沙地上,教林雾用树枝画摩斯密码的长音和短音。林雾总把长音画得歪歪扭扭,最后干脆在旁边画个小云朵,说“这代表‘雾’,就当长音用”。
“把长音全部替换成‘雾’字试试。”林殊突然开口,声音打破了技术科的沉寂。
技术员愣了愣,手指悬在键盘上:“林哥,这不合规矩啊,摩斯密码哪能用汉字替换……”
“照做。”沈如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从铜矿区回来,军靴上还沾着矿洞的黑泥,“林雾学摩斯密码时,总记不住长音,我就让他用自己的名字代替。”
屏幕上的符号开始重组。技术员将所有代表长音的“—”替换成“雾”,短音的“·”保持不变,原本杂乱的符号串突然变得清晰——
“雾·雾· ·雾· 雾雾· ··雾”
林殊的指尖点在屏幕上,逐字破译:“雾·雾·是‘矿’,·雾·是‘洞’,雾雾·是‘三’,··雾是‘号’……连起来是‘矿洞三号’。”
技术科里一片死寂,只有主机的风扇还在嗡嗡作响。沈如晦走上前,指尖抚过那个“雾”字,投影的蓝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加了层保险,把‘三’写成‘雾雾·’,比标准密码多了个长音——这是我们俩才知道的暗号,当年他总把‘三’和‘五’弄混,我就让他多记一个长音。”
林殊忽然想起老马胃里的压缩饼干,包装纸上的三叶草右叶稍长——原来那不是随意画的,是在暗示密码里的“多余长音”。这两个细节像两把钥匙,终于打开了无面组织的密码锁。
“再试试下一段。”林殊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下一串符号被替换后,显出“雾·· ·雾雾 ··雾 雾·”的排列。破译结果跳出来的瞬间,林殊的呼吸顿在喉咙口——“速来救我”。
最后那个“我”字,用的是“雾·”,比标准密码少了个短音。沈如晦的喉结猛地滚动:“这是他的习惯,说‘我’字不用那么多笔画,省点力气——当年在通讯连,他总这么偷懒,被教官骂了好几次。”
技术员调出矿洞三号区的地图,屏幕上的巷道像张复杂的蛛网。沈如晦的指尖落在第三支巷的位置,那里有个红色的标记:“这里是铜矿区,老马的指甲缝里有铜绿,他死前肯定到过这儿。”
林殊忽然注意到电文末尾有个极小的符号,像片残缺的叶子。放大后才看清,是三叶草的图案,右叶比左叶长两毫米——和压缩饼干包装纸上的记号一模一样。
“这是确认信号。”林殊指着那个图案,“他怕我们以为是陷阱,特意加上自己的标记。”
沈如晦抓起战术包,往里面塞急救包时,手指触到了那半块压缩饼干。铝箔纸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像林雾在无声地催促。他忽然想起教林雾摩斯密码的那个午后,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雾用树枝在沙地上画满“雾”字,说“这样就算我迷路了,你也能顺着我的名字找到我”。
当时他敲了敲林雾的脑袋:“哪有人总迷路的。”
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玩笑。
技术科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矿洞的方向传来隐约的爆破声。沈如晦将加密电文抄在防水纸上,折叠成小块塞进衣领。林殊递给他一把军用匕首,刀柄上刻着个小小的“殊”字:“这是我哥留下的,说能辟邪。”
沈如晦接过来时,指尖碰到林殊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这些天的紧张和担忧,在这一刻突然化作无声的默契——不需要多说,就知道对方要往哪走。
“带好雾影。”林殊帮他理了理战术背心上的扣带,“军犬的嗅觉比密码靠谱。”
沈如晦点头,转身时,屏幕上的“雾”字还在幽幽发亮。他忽然想起林雾总爱说的一句话:“我的名字就是最好的密码,只有你能解开。”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无面组织以为偷学了摩斯密码就能瞒天过海,却不知道那些藏在“雾”字里的偷懒和默契,那些被刻意拉长或缩短的音,都是刻在时光里的钥匙,只有真正在乎的人,才能拧动锁芯。
矿洞的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带着地底的寒意。沈如晦握紧衣领里的电文,仿佛能感受到林雾写下这些符号时的颤抖。他知道,林雾就在三号巷的深处,用自己的名字做路标,等着他循着密码里的牵挂,找到那束藏在黑暗里的光。
林殊站在技术科门口,看着沈如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屏幕上的“雾”字依然亮着,像颗不肯熄灭的星。他忽然明白,有些密码从来不是用来保密的,而是用来呼唤的——就像此刻,林雾用自己的名字,在黑暗里一遍遍地喊着:“沈如晦,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