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煞潮涌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海水中仍残留着令人心神不宁的呜咽。队伍在短暂的休整后,继续朝着葬神海沟深处进发。只是气氛,与之前已截然不同。
石岳服下了若水仙子递来的疗伤丹药,盘坐在风无痕的剑光上调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看向宁涛背影的目光复杂难明。若水仙子则时不时偷偷打量宁涛,眼神中感激与好奇交织,更多了几分敬畏。黑袍修士依旧沉默,但宁涛能感觉到,那兜帽下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次数明显增多。
风无痕作为领队,表面恢复了冷静,指挥若定,但宁涛能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识扫过自己时那一丝极其隐晦的审视与忌惮。唯有墨舞,依旧巧笑嫣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偶尔传音过来,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宁道友方才那手红莲净世,当真让奴家大开眼界呢,连业煞王都能轻易净化,莫非道友是上古净业宗的真传弟子不成?”
宁涛心中微凛,墨舞果然联想到了净业宗。他传音回道:“千幻道友说笑了,不过是偶得一门克制阴邪的功法罢了,如何能与上古大派相提并论。”
墨舞轻笑不语,显然并不相信。
宁涛也不再解释,将注意力集中在周围环境上。穿过业煞潮涌区域后,海水中的死寂与压抑感更重了。光线几乎完全消失,众人只能依靠神识和护体灵光照明。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九幽。偶尔有巨大的、模糊的黑影在更深的海渊中游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至少也是金丹后期甚至更强的存在,但它们似乎对海面上方这队“小虫子”并无兴趣。
按照水镜真人给予的海图,他们此刻已经接近了标注的第一个潜在目标区域——“沉渊之口”。据海图描述,这是一处巨大的海底断层边缘,形似张开的巨口,是上古时期一场大战撕裂大地所留,也是海魂晶较为富集的区域之一,但同时,也标记为“高危”,常有强大古兽盘踞,且空间极不稳定。
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风无痕再次停下。
“到了。”
众人向前望去,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海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爪猛地撕裂,一道宽度超过千丈、长度望不到尽头的巨大深渊横亘在前!深渊边缘犬牙交错,陡峭向下,深不见底。从深渊之下,吹拂上来的是冰冷刺骨、带着浓郁硫磺与腐朽气息的阴风,风中夹杂着细碎的空间裂缝,发出“嗤嗤”的声响。更令人心悸的是,那深渊之中,隐隐传来低沉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搏动声,仿佛有什么活物沉睡在下方。
“这里就是沉渊之口。”风无痕神色凝重,“海魂晶通常附着在深渊边缘下百丈至千丈的岩壁上。但此地神识受到极大压制,且需时刻提防古兽袭击与空间裂缝。两人一组,相互照应,采集海魂晶。若遇危险,立刻激发符箓求援!”
他迅速分配任务:“石岳道友伤势未愈,与若水道友一组,在边缘浅层区域采集。千幻道友与黑袍一组,深入五百丈。我与宁远道友,负责千丈区域。”
这个分配,显然是将实力最强的风无痕和刚刚展现出恐怖实力的宁涛安排在了最危险的深度。
众人没有异议。石岳虽然不甘,但也知道自身状态不佳。若水仙子点头应下。墨舞看了黑袍一眼,唇角微勾。黑袍修士沉默颔首。
很快,众人各自服下避瘴丹、稳固空间的符箓,施展手段,向着那深不见底的沉渊之口降下。
宁涛与风无痕并肩而行,周身灵光护体,小心避开那些肉眼难辨、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细微空间裂缝。越是向下,那股阴冷腐朽的气息越是浓重,神识被压制得只能探查周围数十丈范围,视线更是受阻,只能依靠护体灵光勉强视物。
岩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后又经历了无数岁月的风化。上面果然零星分布着一些散发着幽蓝色、如同灵魂火焰般光芒的晶体,正是海魂晶。这些晶体似乎能吸收周围的怨念与灵魂碎片,散发着冰冷的精神波动。
风无痕剑光精准,每每掠过,便能削下几块海魂晶收入囊中。他动作迅捷,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宁涛则显得从容许多。他并未急于采集,而是将大部分心神用于感知周围环境。四象业力循环在此地异常活跃,疯狂吸收着深渊中弥漫的、比外界精纯浓郁十倍的业力与死气。他甚至能感觉到,岩壁深处,似乎蕴藏着更庞大的业力源,如同沉睡的火山。
他施展控物术,轻松地将一块块海魂晶取下。这些海魂晶入手冰凉,其中蕴含的灵魂力量对他无用,但其作为承载业力与魂力的天然容器,其特性却让他若有所思。
“宁道友似乎对此地环境……颇为适应?”风无痕一边采集,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目光却锐利如剑。
宁涛不动声色:“功法特殊,对阴邪之气抗性稍强些。”
风无痕不再多问,专心采集。两人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一路向下。
约莫下降到八百丈深度时,宁涛目光一凝,看向侧下方一处向内凹陷的岩壁。那里,似乎有微弱的阵法波动残留,而且……有一股极其隐晦,却让他体内业火红莲产生一丝厌恶与排斥的气息。
“风队长,那边似乎有些异常。”宁涛出言提醒。
风无痕顺着他的指引望去,神识仔细扫描,也察觉到了那丝不寻常。他点了点头:“过去看看,小心。”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处凹陷。靠近了才发现,这里并非天然形成,岩壁上残留着人工开凿的痕迹,虽然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那微弱的阵法波动,源自于几块镶嵌在岩壁中、已经失去大半灵光的奇异玉石,构成了一个残破的隐匿和防护阵法。
而在阵法之后,凹陷的深处,竟然有一座半坍塌的石门!石门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灰白色,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的符文,散发出古老沧桑的气息。
“这是……上古遗迹?”风无痕眼中闪过一丝惊色。葬神海沟存在上古遗迹并不稀奇,但能在此深度、并且有阵法残留的,绝非普通洞府。
宁涛的目光则落在了石门一侧的地面上。那里,散落着几片破碎的、带着一丝纯净净化之意的白玉碎片,以及一小滩早已干涸、却依旧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暗红色血迹。血迹旁,还有半个清晰的脚印——那是一种制式靴子的印记,与他之前遭遇的白袍人脚上所穿极为相似!
白袍人来过这里!而且似乎发生了战斗!
宁涛心中一凛,立刻全神戒备。他示意风无痕注意那些痕迹。
风无痕也看到了血迹和脚印,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有其他人先我们一步到此,还动了手。看这痕迹,时间不会太久。”
就在这时,宁涛体内业火红莲猛地一跳,传递出一股强烈的警示!他几乎想也不想,猛地向侧后方暴退!
“嗤!”
一道纯白、凝练、带着极致净化与审判意味的光矛,无声无息地自上方黑暗处射下,目标直指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光矛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泛起涟漪,残存的阵法玉石瞬间化为齑粉!
“什么人?!”风无痕厉喝一声,剑光冲天而起,斩向光矛射来的方向!
“嗡!”
一道乳白色的光罩亮起,挡住了风无痕的剑光。光芒散去,只见三名身着白袍、面容笼罩在柔和光晕中的修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上方。他们气息连成一片,纯净而强大,赫然都是筑基大圆满,而且功法同源,给人一种浑然一体、难以撼动之感。
为首一名白袍人,目光冰冷地扫过风无痕,最终定格在宁涛身上,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亵渎业力,扰乱秩序之异端。交出你身上那件‘器物’,随我等回去接受净化,可免魂飞魄散。”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宁涛!或者说,是他身上的业火红莲!
宁涛眼神冰冷,体内混沌法力奔腾流转。他终于再次遇到了这些神秘的白袍人,而且对方一见面就下杀手,言语间更是将他定性为“异端”。
风无痕持剑而立,脸色难看。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第三方势力,而且看起来是专门冲着宁涛来的。他沉声道:“诸位是何人?我等乃玄机阁……”
“玄机阁亦需遵循天道秩序。”为首白袍人打断了他,语气淡漠,“此异端身怀禁忌之力,必须清除。无关之人,退开,否则,同罪论处!”
其态度之强硬,言语之霸道,让风无痕眉头紧锁。
宁涛上前一步,与风无痕并肩,看着那三名白袍人,忽然开口道:“你们口中的‘秩序’,就是任由业力失衡,暗影滋生?你们所谓的‘净化’,就是不分青红皂白,清除一切你们不理解的力量?”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传音给风无痕:“风队长,此事乃宁某私怨,不敢牵连诸位。请带其他人先行撤离,宁某自有办法脱身。”
风无痕闻言,深深看了宁涛一眼,又看了看那三名气息连成一体、显然擅长合击之术的白袍人,知道此事已无法善了。他咬了咬牙,传音回道:“宁道友保重!我会带他们在外围接应!”说完,他毫不犹豫,剑光一卷,迅速向上方退去,同时激发了同气连枝符,通知其他队员撤离。
那三名白袍人并未阻拦风无痕,他们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宁涛身上,仿佛他是唯一的猎物。
“冥顽不灵。”为首白袍人摇了摇头,似乎对宁涛的“执迷不悟”感到惋惜。他缓缓抬起手,另外两名白袍人也同时抬手,三人掌心同时亮起纯白的光芒。
“净化之阵,三才镇魔!”
三道纯白光柱从他们掌心射出,在空中交织,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白色三角光阵,将宁涛笼罩其中!光阵之中,充斥着强大的净化与镇压之力,仿佛要将宁涛的法力、神魂乃至存在本身都彻底净化、抹除!
感受到光阵中那熟悉的、针对业力的净化力量,宁涛眼中寒芒大盛。
他不再压制体内的力量。
混沌道基轰鸣,四象业力循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将周围深渊中浓郁的业力疯狂吞噬!业火红莲自他丹田缓缓升起虚影,混沌色的火焰在他周身燃烧起来,将那无所不在的净化之力抵挡在外,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你们的净化,”宁涛抬头,看向光阵之外那三名白袍人,声音冰冷如同万载玄冰,“对我无效。”
他双手结印,业火红莲虚影骤然膨胀!
“既然你们执意寻死,便让这沉渊之口,成为尔等埋骨之地!”
混沌色的火光,再次于这上古深渊之中,悍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