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杂草丛生，在月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阴影。
陈玄径直走到东厢房，推开那张积满灰尘的破床。
“嘎吱——”
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再次响起，黑漆漆的地道入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股混杂着潮湿泥土与硫磺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林黛玉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握紧手中淬月剑，传来冰凉坚实的触感，给了她一丝勇气。
她跟在陈玄身后，一步步走下台阶。
身后，是清冷的月光和熟悉的尘世。
身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未知的险境。
地道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林黛玉只能听到自己与师兄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还有自己那越来越响的心跳。
她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几乎要贴在陈玄的背上。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陈玄，忽然停下了脚步。
林黛玉猝不及防，鼻尖一下子撞在了他宽阔坚实的后背上。
“唔。”
她发出一声闷哼，连忙后退一步。
黑暗中，传来陈玄平静的声音。
“跟紧。”
说着，他伸出手，准确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腕。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瞬间驱散了林黛玉心头所有的紧张与不安。
她“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
被他牵着，林黛玉的脚步也变得安稳下来。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那光亮越来越盛，还伴随着一阵阵隐约的喧哗。
当他们走出地道尽头的那一刻，
先前地道里的阴冷潮湿被一股干燥的热浪取代，混杂着火把燃烧时特有的松油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草药的奇异香气。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头顶是嶙峋的钟乳石，四周的石壁上插满了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一条宽阔的街道从他们脚下延伸出去，两旁是依着山壁开凿出的简陋石屋。
然而，让林黛玉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那些人。
就在他们踏出通道的一瞬间，街道上原本低低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们望了过来。
那些目光，或审视，或惊疑，或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她的皮肤上。
林黛玉的脊背瞬间绷得笔直。
她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淬月剑柄上，冰凉的触感传来，却无法让她狂跳的心平复分毫。
这些人，大多穿着统一的黑袍，袍子上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一种扭曲的蛇形图案。
他们的脸上，神情各异，但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
这便是巫神教的弟子。
整个鬼市，竟被他们占满了。
曾经那些奇形怪状的摊贩，那些三教九流的凡人，一个都不见了踪影。
林黛玉的呼吸都放轻了，几乎要贴在陈玄的后背上寻求一丝庇护。
陈玄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这凝滞如铁的气氛。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充满敌意的眼睛。
他握着林黛玉手腕的手，依旧温暖而平稳，没有丝毫变化。
他迈开脚步，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那份从容，那份闲庭信步般的镇定，让林黛玉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了原处。
她定了定神，跟紧了师兄的步伐。
陈玄的镇定，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她挺直了背，学着师兄的样子，目不斜视，只看着前方的路。
两人一青一藕荷，在这满目玄黑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他们走得很慢。
街道两旁的巫神教弟子，目光随着他们的移动而移动。
那是一种无声的压迫。
林黛玉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尤其锐利，带着探究与杀意，几乎要将她的后背洞穿。
她握着剑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可走在前面的那个青色身影，始终平稳如山。
他每一步的距离都分毫不差，仿佛不是走在危机四伏的巢穴，而是在自家后院散步。
那些巫神教弟子也有些意外。
他们看着陈玄那张过分年轻，也过分平静的脸，眼中的惊疑之色更浓。
这人是谁？
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闯进他们清场的地盘。
他身后的那个小姑娘，虽然极力掩饰，但那份紧张骗不了人，显然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
可这个道士……他们看不透。
人群中，有几个气息明显比旁人更深沉的黑袍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却终究没有人站出来。
沉默，在火光中蔓延。
只有陈玄与林黛玉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轻轻回响。
一步，两步……
直到两人穿过了整条街道，走到了另一头的通道入口。
自始至终，毫无波澜。
踏入黑暗通道的瞬间，林黛玉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通道里，只有两人的回声。
林黛玉的心跳声，依旧在耳边鼓噪。
她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颤音。
“师兄……”
“这……这就是鬼市吗？”
陈玄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调子。
“原本不是这样。”
“应该是这些巫神教的人，把其他的都赶走了。”
林黛玉“哦”了一声，心里的疑惑更多了。
“他们就是那个巫神教？”
“他们想做什么？”
陈玄摇了摇头。
“暂时无从得知。”
“不过，他们费这么大力气清空这里，应当是要建什么东西。”
两人小声交谈着，脚步不停，在幽深的地道中继续前行。
林黛玉那颗七窍玲珑心飞快地转动着。
建东西？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能建什么？
不知又走了多久，前方再次透出光亮，还伴随着一阵嘈杂的人声。
与方才那死寂的压抑截然不同，这边的声音充满了火药味。
陈玄领着林黛玉朝着光亮走去。
还没等他们走出通道，一阵蕴含着滔天怒气的粗犷咆哮，便猛地灌入了他们的耳朵。
“都给老子滚出去！”
那声音粗粝，像是用砂石打磨过，带着一股子豁出性命的悍勇。
陈玄与林黛玉刚踏出通道，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里是另一个更大的溶洞，空间比方才巫神教盘踞之处还要开阔数倍，四周石壁上凿开了更多的石窟，里面透出昏黄的灯火，显然曾是鬼市里更热闹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