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朝廷大员的调动,是吏部天官们才能说得上话的通天大事。
她一个在后宅妇人堆里讨生活,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哄骗些香油钱的道婆,怎么可能够得着这种事情。
这比让她去刺杀那位神使,还要离谱。
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一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干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那副魂飞天外的模样,陈玄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不需你去办成。”
“贫道只要你查到,谁能办成。”
短短一句话,像是一道光,劈开了马道婆混沌的脑子。
她呆滞的眼神,重新聚焦。
不用办成,只用打听?
打听消息……这可是她的老本行。
虽然这消息的层级太高,难度极大,但终究还在她能理解的范畴之内。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绝望。
马道婆的腰一下子就塌了下去,整个人重新趴回地上,脑袋磕得更响了。
“老婆子……老婆子定不叫真人失望!”
“老婆子这就去查!掘地三尺也给真人查出来!”
她说完,却还跪在地上,抬着那张又脏又肿的脸,看着陈玄,欲言又止。
那双三角眼里,谄媚与算计交织。
这是事还没办,就先想着要好处了。
陈玄心中并无波澜。
与这种人打交道,本就是一场交易。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右手。
凭空一抹。
一张巴掌大小,质地细腻的空白黄符,便出现在他两指之间。
他左手托着符纸,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萦绕起一缕微不可见的清光。
随即,他以指为笔,蘸着虚空中的灵气,在那黄符上迅速游走起来。
马道婆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忘了。
她看到,那道人的手指划过之处,一道道朱砂色的线条凭空出现,仿佛有无形的笔墨在符纸上流淌。
那些线条繁复至极,彼此交错,勾勒出一个她完全看不懂的玄奥符文。
没有香案,没有朱砂,没有符笔。
凭空画符。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功夫。
当最后一笔落下,那符文之上,竟有淡淡的流光一闪而逝。
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妙气息,在狭窄的巷子里弥漫开来。
陈玄屈指一弹。
那张画好的符纸,便轻飘飘地落在了马道婆的面前。
“此为遁符。”
“若是遇到性命之危,将它贴在身上,以灵力催动,可让你瞬息挪移,逃出生天。”
陈玄的声音平淡。
“不过,以你这几近于无的灵力,能挪到哪里,贫道也说不准。”
“或许是城外的乱葬岗,或许是哪家的茅厕。”
“但保你一命,足够了。”
马道婆的眼睛,已经死死地黏在了那张符纸上。
她听清了陈玄的话,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手却已经哆哆嗦嗦地伸了过去,一把将那张符纸攥在了手心。
入手温润,仿佛暖玉。
这就是仙家宝贝!
她激动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赐下保命仙符!”
她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揣进怀里,贴身放好,仿佛揣着自己的第二条命。
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有了这东西,就算那位神使找上门来,自己也有一线生机。
她千恩万谢地站起身,刚要再说几句奉承话,眼珠子一转,又忍不住小声问道。
“真人……这符……就一张吗?”
“用了……可就没了?”
贪得无厌。
陈玄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已经转过身,向巷子外走去。
见陈玄不理会,径直离开,马道婆也不敢再多问。
她心里清楚,自己这是得寸进尺了。
不过,她也不恼。
这本就是试探。
真人既然肯给一张,就说明自己这条贱命,在他那里还有用处。
只要把事情办好了,还怕没有赏赐吗?
她看着陈玄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脸上的谄媚与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狠厉与兴奋的神色。
她低头摸了摸怀里那张温热的符纸,又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巫神教。
神使。
你们等着。
老婆子我烂命一条,如今有了靠山,倒要看看,最后谁能活得长久。
她嘿嘿笑了两声,那笑声在空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阴森。
随即,她拉了拉头上的道巾,将脸埋得更深,一转身,便如同一只习惯了黑暗的老鼠,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鬼市更深处的阴影里。
一点小插曲,并未影响陈玄的心情。
事成与否,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棋一子。
办成了,省些功夫。
办不成,也无甚所谓。
他收回目光,继续向鬼市深处走去。
方才那条还算热闹的街市,很快走到了尽头。
眼前,是如同蛛网般密布的岔路。
一条条更深,更黑的通道,通往未知的地底。
空气里的潮气更重了,混着泥土的腥味,还有某些不知名菌类腐败的气息,钻入鼻腔。
墙壁上渗出湿冷的水珠,偶尔能听到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繁华天子脚下,竟藏着如此庞大的一处法外之地。
陈玄脚步微顿。
他缓缓闭上双眼。
下一瞬,无形的灵识以他为中心,如水银泻地,瞬间铺展开来。
灵识顺着那些幽深的通道,向四面八方延伸。
很快。
一张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地下网络,在他识海中清晰地呈现出来。
整个京城地底,无数通道交错纵横,连接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地下空腔。
方才那样的坊市,竟不止一处。
而在这些地下世界里,蛰伏着的身怀灵力的修士,数量也远超他的预料。
就在此时。
陈玄的灵识,忽然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纯净明快,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
是苏沫。
几乎是同时,另外两股气息,也进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那两股气息,正不远不近地缀在苏沫身后。
陈玄睁开眼。
这姑娘,是被什么打劫圣体附身了不成。
两次见她,两次都有麻烦。
他想起那日苏沫与黛玉在登仙阁中相谈甚欢的模样。
终究算是黛玉的朋友。
他没有再多犹豫,身形一转,便朝着那几股气息追去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