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暴怒的黑熊,此刻正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定格在半空。
它似乎是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坚不可摧的墙。
整个庞大的身躯,因为巨大的惯性,紧紧地贴在那面无形的墙上。
那张本该凶悍狰狞的熊脸,被挤压得完全变了形。
黑色的鼻头被压成了一块扁平的肉饼。
厚实的嘴唇向两边咧开,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就连那条长长的,沾满涎水的舌头,都从嘴角耷拉出来,紧紧贴在透明的屏障上,上面的粗糙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幅既恐怖又滑稽的画面,就这么突兀地定格在秦可卿眼前。
那份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忘了要继续逃跑。
“吼……呜……”
黑熊发出一阵痛苦又困惑的呜咽。
它似乎也无法理解,眼前明明空无一物,为何自己却再也无法寸进。
过了好一会儿,秦可卿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冲回了那座近在咫尺的木屋。
她将门死死抵住,这才稍稍喘了口气,从窗户的缝隙里,心有余悸地向外望去。
那只黑熊,依旧被结界死死地挡在外面。
它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它咆哮着,用那双巨大的熊掌,疯狂地拍打着那面看不见的墙。
每一次拍击,都会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咚”声,却无法让那道屏障产生一丝一毫的涟漪。
它嘶吼着,冲撞着,良久,似乎终于耗尽了力气。
它不甘地又看了一眼木屋的方向,那双黄豆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暴戾与困惑。
最终,它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不甘心地转身,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林子的深处。
直到那巨大的黑色身影,彻底被林木的阴影吞没。
秦可卿紧绷的身体,才终于一软,沿着冰冷的墙壁,瘫坐在了地上。
她的手脚,依旧在不自觉地发抖。
刚刚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惊险,太刺激了。
比她从出生至今,所有经历过的事情加起来,都要惊心动魄。
怀里的小东西,似乎也感受到了安全的降临,不再发抖,只是用小小的脑袋,轻轻蹭着她的手臂,像是在安慰她。
秦可卿低下头,看着怀里这团雪白的小东西。
一人一兔,在这间孤零零的木屋里,相互依偎着。
直到那颗狂跳的心,渐渐平复。
秦可卿抱着兔子,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苦笑。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兔子的小鼻子。
“咱们两个,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过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透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这岛上我就只认识你。”
“要不……咱俩就搭个伙,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怀里的小兔子眨了眨红宝石般的眼睛,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只是安静地趴着,不吭声。
秦可卿便只当它是答应了。
她看着这小东西通体雪白,可爱得紧,心中一动。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你这么白,又这么好看,就像月亮上的那只仙兔一样。”
“以后,我就叫你‘玉兔’,好不好?”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等下次仙师再进来,我就介绍你们认识。”
“让他也瞧瞧,我在这蓬莱仙境里,新交的朋友。”
话刚出口,她的脸颊上,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两朵淡淡的红云。
自己给兔子取名叫玉兔。
那岂不是……岂不是自比那月宫里的嫦娥?
若是让仙师知道,他会不会……会不会笑话自己不自量力,痴心妄想?
一时间,心头竟有些莫名的慌乱,与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的期盼。
可是她不知道。
就在她看不见的虚空,这间小小的木屋之内。
就在她的身侧。
一道透明的,由纯粹精神力凝聚而成的身影,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
陈玄的阳神,一直都在。
他没有骗秦可卿。
他的肉身,的确要等到一个月后,才能再次进入。
可他的阳神,早已超脱了肉身的桎梏,自然不受此限制。
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惊魂的女子。
看着她从惊恐,到茫然,再到此刻抱着兔子,脸上泛起少女般的羞赧。
那份死寂的绝望,正在被一点一点地,剥离开她的灵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崭新的,充满了韧性的生命力。
她那张沾着泪痕与泥污的脸上,渐渐褪去恐惧,浮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韧的神色。
这很好。
接下来的数日,陈玄的阳神并未离去。
他像一个最忠实的影子,无声地跟随着她。
那头黑熊的出现,让秦可卿彻底明白了,那汪救命的清潭,同时也是一处致命的险地。
她没有再贸然前往。
第二天,她找了一处靠近水潭,却又足够隐蔽的灌木丛,像一只真正的猎人那样,潜伏了下来。
她开始观察。
她看见,清晨时分,林间的薄雾还未散尽,一群五彩斑斓的雀鸟会叽叽喳喳地飞来,在潭边饮水嬉戏。
日头稍高,会有几只温顺胆小的,如同梅花鹿般的生灵,警惕地踱步而来,浅尝几口便迅速离去。
而到了黄昏,那头黑熊庞大的阴影,便会准时出现。
它饮水的声音,依旧让她心惊肉跳。
秦可卿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一张属于这座仙岛的,生灵作息的时刻表。
她发现了一个安全的间隙。
就在那些鹿群离去,而黑熊尚未出现的午后。
那是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刻。
她开始行动。
她不再穿着那身华美却累赘的裙裾,而是将裙摆高高束起,用一根藤蔓系在腰间,显得利落了许多。
每到那个时辰,她便会像一只离弦的箭,冲向那片空无一兽的水潭。
她不再有时间去欣赏潭水的清澈,也无暇顾及水中的倒影。
她只有一个念头,装满水,然后跑。
可双手能捧起的水,实在有限。
她需要一个容器。
她想起了竹子。
可她也记得,林中有几处倒伏的枯竹。
她找到一截最为粗壮的。
然后,她开始寻找一块足够坚硬的石头。
她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在那条通往水潭的小径上,细细地寻找。
最终,她找到了一块边缘带着天然锋锐棱角的青色石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