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我身即兵”四字,犹如一道无声惊雷,在剑池内外每一位武者的心湖中炸响,余波震荡,引得众人神色各异。
老铸师钟眉身躯微震,手中那柄伴随他多年的试剑铁尺竟失手滑落,“铛啷”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望着沈浪那青衫落拓的背影,浑浊的老眼中先焕发出明悟之光。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反复咀嚼着那四个字,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毕生追求铸炼通灵神兵,此刻却有人告诉他,肉身便可为无上利器,此等境界,已然超脱了凡铁之限,直指武道本源。
步惊云默然矗立,掌心传来绝世好剑那独特的、寒意,以及一种血脉相连般的奇异悸动。
这柄剑与他无比契合,然而沈浪的话语,却像一道强光,照亮了一条浩瀚的道路——向内求索,锤炼己身。
他目光落在沈浪身上,那青衫之下蕴藏着难以估量的磅礴力量,渊渟岳峙,深不可测。
于楚楚纤手轻掩朱唇,明眸之中异彩连连。
她虽不通高深武学,却能感受到沈浪话语中那份超然物外的气度,只觉得这位天下会大师兄的身影,在此刻显得高大神秘。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沉浸在这武道新知的震撼中。
少庄主傲天脸色苍白如纸,身躯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拜剑山庄百年心血,无数代人的期盼,甚至母亲忍辱负重的付出,最终却换来神兵旁落,为他人作嫁衣裳。
重振山庄的宏愿仿佛随着剑池之水的冷却而一同冰封,巨大的失落与不甘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沈浪目光流转,轻易便捕捉到了傲天脸上那无法掩饰的灰败与挣扎。
他并未动怒,唇角反而牵起一丝笑意,声音清越,打破了寂静:
“傲庄主,可是觉得,我天下会取走此剑,便等同于断绝了拜剑山庄复兴之望?”
傲天被一语道破心事,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想强撑起几分少庄主的傲气,却将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苦涩的闷哼,颓然垂首。
“神兵利器,固然能助长声威,震慑一方。然,门派世家之兴衰,根基在于人,在于传承不绝之魂。”
沈浪语气平和,却自有股令人心折的力量,“既然天下会取了拜剑山庄铸就之剑,我便还你们一份传承,算作补偿,亦是……予你一个重振门庭的契机。”
话音未落,沈浪并指如剑,隔空朝着傲天眉心遥遥一点!
一道凝练至极、蕴含着无尽剑理玄奥的信息流,如同跨越了虚空,瞬间涌入傲天的识海!
“呃!”
傲天闷哼一声,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作响,无数精妙绝伦的剑招、心法如同潮水般涌来。
破剑、破刀、破枪、破鞭、破索、破掌、破箭、破气……种种法门,奇正相生,招招直指天下武学核心破绽,其理念之超卓,立意之恢弘,远远超越了他平生所接触的任何武学!
这已非单纯的剑法,更近乎于一种洞悉武学本质的“道”!
“这……这是何等剑法?!”
傲天踉跄后退半步,脸上血色上涌,交织着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深深的震撼。
“此功名为‘独孤九剑’。”
沈浪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乃昔年一位自称‘剑魔’的绝世高人所创,与你那狗屁师傅倒是同名,然境界之高下,不可同日而语。
此剑法无招无式,意在剑先,有进无退,破尽万法。其威力大小,成就高低,全系于修习者自身之悟性与根基底蕴。”
他略一停顿,目光平静地看向傲天:“此功便赠予你,望你勤加修习,好生参悟。能否借此让拜剑山庄之名重现辉煌,便看你自身的造化与努力了。”
傲天感受着脑海中那浩瀚如烟海却又条理分明的剑道至理,激动得浑身发烫。
与这直指武道本源的“独孤九剑”相比,那柄耗费无数心血才铸成的绝世好剑,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这才是能真正让拜剑山庄立足武林、传承不熄的根基所在。
一旁的傲夫人心思电转,眼见沈浪轻描淡写间便送出如此惊天动地的武学传承,立刻明白这是拜剑山庄千载难逢的机遇,更是天下会对他们的一种认可与接纳。
她当即拉住尚沉浸在巨大惊喜中的傲天,母子二人一同向着沈浪深深拜下,语气带着无比的恭敬与决绝:
“沈副帮主恩同再造!赠此无上剑道,于我拜剑山庄恩重如山!从今日起,我拜剑山庄上下,愿举庄投入天下会麾下,唯沈副帮主与雄帮主马首是瞻,刀山火海,绝无二话!”
这番话,既是发自内心的感激,更是审时度势后的彻底归附,将拜剑山庄的未来与如日中天的天下会紧密相连。
沈浪对于傲夫人的表态并不意外,微微颔首,算是接纳:“傲夫人深明大义。既如此,拜剑山庄仍由你母子掌管,一应事务,照旧运行,潜心发展即可。若遇外敌或难以解决之事,可持此令前往天下会各分舵求援,或直接传讯总坛。”
他随手抛出一枚非金非铁的玄色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苍劲的“天”字。
“是!谨遵副帮主之命!”傲夫人与傲天双手接过令牌,齐声应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处理完拜剑山庄之事,沈浪目光转向一直静立一旁的步惊云,以及他身侧带着几分忐忑的于楚楚。
“惊云师弟,此间事了。你新得神剑,又融合麒麟臂,需回去好生适应磨合,稳固根基。”沈浪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淡然,“是时候返回天下会了。”
步惊云点了点头,握着绝世好剑的手指微微收紧。
此番铸剑堡之行,波折横生,几经生死,他心性虽依旧冷硬,但对这位高深莫测的大师兄,已悄然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信服。
于楚楚鼓起勇气:“云大哥,你伤势未愈,我……我想跟你一起去天下会,可以吗?”
步惊云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终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沈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多言,只是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即转身,当先迈步,向着剑池之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