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光在琴面映出一道细长的影子，谢昭宁的手指轻轻搭在弦上。她没有动，但感知已经沉入地底。那个被囚的男人还活着，呼吸断续，情绪却像被一层厚雾遮住，无法穿透。
“你爹……”
那两个字还在耳边回响。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起的波澜。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萧景珩站在牢门外，玄冥剑未归鞘，目光冷峻。他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要审吗？”
她点头：“现在。”
两名亲卫打开铁门，寒气从地牢深处涌出。那人被锁在石柱上，双手反绑，脸上仍覆着黑布。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体内某种东西在挣扎。
谢昭宁走近，在他面前盘膝坐下。指尖轻拨，《静心引》的旋律缓缓流淌。琴音如水，渗入空气，压制住那股隐隐躁动的蛊息。
片刻后，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有效了。
她抬手示意，亲卫退到门外。她对萧景珩说：“把周婉柔带来。”
半个时辰后，脚步声由远及近。周婉柔被押了进来，披头散发，衣襟凌乱。她一见到谢昭宁就尖叫：“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尚书府长辈，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没人回应她。
谢昭宁只是静静看着她，手指继续抚琴。音律不变，但频率微调，悄然探向那男人的情绪。
周婉柔还在骂，声音尖利。可就在她喊出“谢家贱种”四个字时，那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震。
谢昭宁立刻捕捉到那一瞬的波动——轻蔑中藏着一丝忌惮，像是看一个蠢货在自取其辱。
她收了琴音，抬头对萧景珩说：“把她关进隔壁牢房。”
周婉柔被拖走，一路叫骂不止。牢门关闭的声音落下，整个地牢陷入短暂寂静。
谢昭宁重新闭眼，十指轻扫《碎梦调》。这段旋律专破心防，能引出深藏的记忆碎片。琴音入耳，那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皮不断跳动，额角渗出冷汗。
与此同时，青霜捧着一块染血的布条走进来，递到周婉柔牢门前展开。
“认得这个吗？”青霜问。
布条上的朱砂印清晰可见——莲花托凤纹。
周婉柔脸色骤变，死死盯着那印记，忽然转头朝隔壁牢房怒吼：“你答应过我事成之后远走高飞！为何还留在此地！你害我也就算了，连累我女儿也逃不掉吗！”
话音未落，隔壁传来一声闷哼。
谢昭宁睁眼，看向萧景珩：“他说了谎。他们是一伙的。”
萧景珩冷笑一声，大步走向那男人的牢房。他抽出腰间匕首，抵在对方喉间：“再不开口，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终于睁开了眼。瞳孔泛金，眼神如刀。
谢昭宁起身，走到他面前，声音平静：“你不是普通侍童。你是独孤漠。”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人嘴角抽动，却没有否认。
谢昭宁继续说：“十年前江南古庙，你用青铜环控蛊，我亲眼所见。后来你在血祭阵中‘身亡’，可那具尸体没有左耳环——而你有。”
她伸手，指尖触到他脸上的绷带边缘。
“你以为换张脸就能瞒天过海？可惜，《心音谱》不会骗人。”
话音落下，她用力一扯。
整张人皮面具应声脱落。
露出一张枯槁却熟悉的脸——眉心刻着邪纹，双目泛黄，正是国师独孤漠！
萧景珩眼神一厉，剑锋直指其咽喉：“你还活着。”
独孤漠喉咙里发出沙哑的笑声，像是锈铁摩擦：“你以为……抓住我，就赢了？真正的钥匙……还在她血脉里。”
谢昭宁神色未动，只淡淡问：“什么钥匙？”
“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他缓缓开口，“只有谢家血脉能开启前朝秘库。你以为皇后为何非要杀你全家？你以为我为何等了十年？”
谢昭宁手指微颤，但很快稳住。
她想起养父临终前的话：“你身世不凡，切记莫信权贵之言。”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琴，声音很轻：“你说我爹……是什么意思？”
独孤漠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他是最后一个守钥人。他没死在那场大火里，而是被关进了地宫。你若想知道真相，就该去听那口井里的回声。”
谢昭宁呼吸一顿。
冷宫那口井，她曾用《心音谱》探测过，底下有铜铃共振，还有极轻微的心跳声。
她一直以为那是机关，原来是活人。
萧景珩察觉她的异样，低声问：“怎么了？”
她摇头：“先把他押进寒牢，严加看管。明日送入宫中，与皇后同审。”
亲卫上前，准备将独孤漠拖走。
就在这时，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身体开始抽搐，经脉鼓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暴动。
“他在催动蛊虫自毁！”青霜惊呼。
萧景珩立即下令：“封他七处大穴！”
玄影冲上前，银针连点，刺入其颈后三寸、肩井、命门。蛊毒被强行压制，抽搐渐渐停止。
谢昭宁站在原地，看着被铁链锁住的独孤漠。他闭着眼，嘴角仍挂着笑。
她转身走出地牢，夜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
书房内烛火未熄。她坐在琴前，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琴弦。脑海中反复回响那句话——
“你爹……”
她知道，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萧景珩跟进来，站在她身后：“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所有线索都指向冷宫那口井。”她说，“如果我爹真的还活着，他为什么不逃？是谁在控制他？”
萧景珩沉默片刻：“明天进宫，我会调三千禁军围住冷宫。你不必一个人面对。”
她回头看他，眼里有疲惫，也有坚定：“我不是一个人。从来都不是。”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温暖从掌心传来。
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觉得心安。
这时，青霜匆匆进来：“小姐，沈墨白大人送来密信，说李记香料铺地下发现了暗道，通向皇宫水渠。”
谢昭宁站起身：“查到了就好。”
她望向窗外，天边已有微光。
风暴将至，但她已做好准备。
萧景珩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我去安排守卫。”
她点点头，重新坐回琴前。
手指轻拨，一段低音缓缓响起。这是《寻踪引》的起调，能感应地下气息流动。
她闭眼，感知蔓延出去。
城西方向，周婉柔宅邸后巷，有人正悄悄推开一道木门。
一个穿灰袍的人走出来，手里提着灯笼，灯光昏黄。
谢昭宁睁开眼，写下一行字：“盯住灰袍人，别让他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