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的手指抠进泥土，膝盖在碎石路上磨出深痕。她已经跑不动了，可王府的朱门就在前方。袖子里那枚银铃耳坠贴着她的手腕，沾了血，也沾了汗。她不能停下。
半个时辰前，她在西市窄巷亲眼看着谢昭宁被夜枭卫拖走。她扑上去咬人，被人一刀划中肩头，滚进暗沟才逃过一劫。她知道现在唯一能救小姐的人，只有镇北王。
她爬到铜环前，用尽力气拍打。门内传来守卫的呵斥：“战时禁令，无军令不得入府！”
青霜喘着气，从怀里掏出那枚耳坠，举高。“这是小姐的东西！她被独孤漠抓走了！快让王爷知道！”
守卫冷笑一声，抬脚要关门。
青霜猛地撕开衣襟，露出左肩。一道暗红刺青刻在那里，三道波纹环绕一只展翅蝶——“流云三叠”。她声音发抖：“我是前朝暗卫遗孤，奉命守护谢家血脉。她现在被困敌营，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脚步声从回廊传来。
玄影披着黑袍走近，目光落在她肩头的刺青上，瞳孔微缩。他抬手，侧门立刻打开。两名暗卫冲出来，将青霜抬了进去。
密室里灯火通明。萧景珩正站在地图前，手指按在鹰嘴峡的位置。玄影推门进来，身后跟着被裹着毛毯的青霜。
她一见萧景珩，立刻挣扎着跪下。“王爷，小姐被关在叛军主营后帐，独孤漠逼她交出《心音谱》，但她没答应。我逃出来的时候，她还在弹琴……不对，是用断弦刮东西，像是在传信号。”
萧景珩盯着她。“你说她还在弹琴？”
“不是真弹。”青霜摇头，“她是用指甲刮断弦，发出很轻的声音。我在江南时见过一次，她说如果琴音断了，就用别的办法把消息送出去。”
萧景珩眼神一动。
他知道谢昭宁不会坐以待毙。她一定在想办法联系外界。
他转身走到案前，展开一张边境地形图。主营西侧有一处废弃烽火台，地势高，视野好，又能避开巡哨路线。那里最适合接应。
“玄影。”他开口，声音低而稳，“你带十二死士，扮成流民，分三批进入周边村落。每人身上带一支竹哨，听到特定频率的琴音就点燃烽火台的信号灯。不要靠近营地，等我的命令。”
玄影点头，迅速记下位置。
萧景珩又看向青霜。“你说她用断弦刮出声音？是什么节奏？”
青霜闭眼回想。“很慢，像水滴一样。后来变了一点，像是……《归舟引》开头的那个调子。”
萧景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就是这个。
谢昭宁在用《归舟引》唤醒看守的记忆。她在试探，在拉拢，在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他不能再等。
但他也不能贸然出兵。皇后还在朝中安插眼线，一旦调动大军，消息立刻会传到敌营。谢昭宁会第一个遭殃。
必须里应外合。
他拿起那枚银铃耳坠，指尖擦过上面的血迹。这东西是谢昭宁从不离身的信物，她留下它，就是为了让他知道她还活着，也在战斗。
“你做得很好。”他对青霜说，“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青霜却没松口气。她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淡黄色的药粉，带着桂花香，还有一点微弱的光。
“这是我在江南时小姐给我的。”她说，“她说万一走散了，就把这药粉撒出去，绑在蝴蝶脚上放飞。这种蓝翅凤蝶只认这个味道，能飞很远。”
萧景珩皱眉。“你要用蝴蝶传信？”
“不只是传信。”青霜抬头看他，“‘流云十三叠’里有‘三叠·归心’，专门用来传递紧急情报。只要把‘归舟引’三个字写在薄绢上，绑在蝶足下，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意思——该回家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小姐说过，琴音若断，便以蝶代弦。她现在没法弹完整的曲子，但她能发出那段旋律的频率。只要有人听见，就会明白她在求援。”
萧景珩沉默片刻，终于点头。
青霜立刻动手。她取来一小块薄绢，用炭笔写下“归舟引”三个字，卷好塞进空心竹管。再将竹管绑在一只蓝翅凤蝶的足上，轻轻洒上药粉。
窗外风起。
她推开窗，手掌托着蝴蝶。翅膀微微颤动，感受到气味后，忽然振翅飞出，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飞吧。”她低声说，“找到她，告诉她，我们来了。”
萧景珩走到窗边，望着那只蝴蝶消失在夜色中。他知道，这一只小小的虫子，承载的是谢昭宁活下来的希望。
他转身拿起玄冥剑，挂回腰间。
“传令下去，全军待命。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玄影抱拳领命，转身离去。
青霜想站起来跟出去，却腿一软，跌坐在地。失血太多，她撑不住了。有人上前扶她，她却抓住对方的手臂：“别让我睡……我得等着……等到小姐回来……”
话没说完，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密室外，玄影带着改装后的死士悄然离城。他们穿着粗布衣，背着柴筐，混入逃难的百姓中，一步步靠近预定村落。
萧景珩独自站在书房，手中握着那枚银铃耳坠。远处营地方向一片漆黑，但他仿佛能听见，那一声声极轻的刮弦声，正从铁链缝隙里透出来，一下，又一下。
谢昭宁还在坚持。
他不会让她一个人熬下去。
天还没亮，第一缕风穿过残破的帐篷。谢昭宁睁开眼，手腕上的铁链依然冰冷。她慢慢抬起手，再次用指甲刮动断弦。
频率不变。
她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听见。
但她必须试。
帐外的脚步声停了。
那个看守站在帘子外，站了很久。
然后，她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他靠在了帐子上。
她没有动。
但她知道，他已经听到了。
她继续刮着断弦，一遍，又一遍。
远处，一只蓝翅凤蝶穿过夜雾，落在营地边缘的一棵树上。翅膀微微抖动，药粉洒落少许。
风一吹，香气散开。
帐篷里的谢昭宁忽然停住动作。
她感觉到，空气中有种熟悉的甜味。
是桂花。
她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手指抓紧了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