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接到玄影送来的战报时,天刚亮。他站在书房案前,手指捏着那张薄纸,指节泛白。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雁回关暂守,然敌势未退,恐有后招。”末尾没有落款,但笔迹微颤,墨色深浅不一,看得出写信人已力竭。
他将信纸折好,放入袖中,转身走向殿外。
早朝钟声正响。
文武百官列队入殿,气氛沉闷。三日前皇后被禁足,朝中权力空出一块,有人想趁机发难。果然,礼部侍郎周崇文出列,手捧奏本,声音清朗:“臣启陛下,镇北军近日擅调边兵,于雁回关与外敌交战,此举未经兵部核准,实为私开战端,请彻查其责。”
几名官员随即附和,言辞激烈,矛头直指萧景珩。
萧景珩立于殿中,玄色蟒袍未动,神色平静。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看向皇帝:“陛下可否命人取来先帝御批旧档?有关边军应变之权的条令,存于兵部卷宗第三册。”
皇帝点头,内侍匆匆去取。
片刻后,兵部尚书亲自捧卷而来,翻开一页,当众宣读:“凡北境遇敌突袭,守将可依战况自决攻守,事后报备。此令出自先帝亲笔,加盖玉玺。”
周崇文脸色微变,还想开口,萧景珩却已转向他:“周大人昨夜曾召一名商号掌柜入府密谈,那人名下铺面正是‘血河寨’暗线之一。账册已在查抄之中,不知大人是否要提前对质?”
众人哗然。
周崇文猛地低头,不再言语。
其余联名上奏者也纷纷垂首,无人再敢发声。
皇帝冷眼扫过群臣,最终道:“边事紧急,一切以防御为先。此事不必再议。”
退朝后,萧景珩未回王府,径直前往几位重臣府邸。
午时,三名清流派大臣被请入镇北王府偏厅。厅内无奢华摆设,只有一张木桌,几把椅子。萧景珩亲自提壶斟茶,动作沉稳。
“诸位大人可知,昨夜雁回关一战,守军死伤三百?”他放下茶壶,目光扫过三人,“谢姑娘一人执令,靠一首琴曲唤醒残兵,才守住城门。”
一名老臣皱眉:“王爷兵权重,若长期把持边防,恐生大权独揽之患。”
萧景珩点头:“我明白你们的顾虑。但我今日所求,仅十日内兵部调度权。外敌未退,内乱未平,若因朝争误了边防,百姓遭殃,史书自有公论。”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报,推至桌前:“这是谢姑娘亲手所写敌情分析。她指出,敌军主力未动,此次进攻只是试探。真正的攻势,可能在七日之后。”
三人传阅密报,神色渐凝。
萧景珩继续道:“我不恋权位。只要京城安稳,边关得援,我愿交还所有兵符。但此刻,我不能看着她在前线孤军奋战。”
良久,一名大臣终于开口:“若王爷真只为靖乱安民,我愿联名保奏,助你暂掌兵权。”
其余二人对视一眼,也点头同意。
协议达成,萧景珩起身相送。
待客人离去,他立刻召来亲卫统领:“备马,整装,一个时辰内出发。”
“王爷要去哪?”
“雁回关。”
亲卫领命而去。
萧景珩回到书房,提笔写下两封信。一封呈递皇帝,说明边事危急,请代天巡防;另一封密封,交由心腹送往沈墨白手中,嘱其留意京中异动。
他收笔,吹干墨迹,将信件分别封好。
夜深,王府寂静。
他独自立于庭院,抬头望天。星光明亮,风从北方吹来,带着沙尘的气息。他知道,那风也吹过雁回关的城墙,拂过她的发梢。
他摸了摸腰间佩剑,玄冥依旧冰冷。
但他记得她最后一次弹琴的模样——指尖染血,琴弦微颤,却仍稳稳地坐在那里,像一座不会倒塌的山。
他不该让她一个人扛这么久。
马匹已在门外等候,亲卫列队整齐。
他最后看了一眼王府,迈步出门。
翻身上马,缰绳一扯,战马长嘶,蹄声踏破夜色。
一行人疾驰而出,身影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官道之上,尘土飞扬。
他一路不语,只紧握缰绳,目光始终向前。
天边已有微光。
忽然,前方路边树下站着一人,身穿青衫,手持竹篮。见队伍靠近,那人抬手示意停下。
萧景珩勒马。
对方打开竹篮,取出一块布包,递上来:“一位姑娘托我在此等您三天,说若您路过,就把这个交给您。”
萧景珩接过,解开布包。
里面是一块半干的桂花糕,还有一片梧桐叶。
他认得这味道。
是她常吃的那种。
他握紧布包,声音低沉:“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那人顿了顿,“‘糖凉了,但心还热着’。”
萧景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无迟疑。
他将布包贴身收好,抬手一挥。
马队再次启动,速度更快。
风吹起他的衣角,远处山峦起伏,边关就在前方。
他一只手始终按在胸口,那里贴着那片梧桐叶。
太阳升起时,最后一缕晨雾散去。
马蹄声不断,踏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