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
是我被困在了噩梦深处,还是我早已在某个时刻死去而不自知。
我折断一张破桌的桌腿,让锅巴喷出火焰点燃,做成一个简陋的火把。
这是唯一的光源。我只能守着他们,等待一个不知是否会到来的黎明。
半夜,枕着自己胳膊假寐的我,被各种声音惊醒。
呜咽的哭泣,尖锐的嘶喊,什么东西碎裂的脆响……
断断续续,若有若无,萦绕在寂静的破屋外。
“卢卢……”锅巴的眼中映跳动着火光,带着担忧。
“谢谢你陪着我。”我摸了摸它的头,声音干涩。
一切未知都是恐惧的源泉。
窗外呼啸的风声,像是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摩擦着摇摇欲坠的窗棂。
我紧紧握着那根充当武器的桌腿,手指捏得发白,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为什么……我会失去所有勇气。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火堆边,守着床上的伙伴。锅巴依偎在我身边,警惕地竖起耳朵。
或许,契机就在门外。
白天我会和锅巴一起走出破屋,在不远处搜寻。我找到了一辆废弃的木板车。
但是白昼时分,就像是走不出去的白雾迷宫。明明出口就在前面,但不一会儿,又绕了回来。
我将昏迷的同伴们一个个抱上板车。
我拉着这辆沉重的破车,带着唯一陪伴我的锅巴,一次又一次踏上寻找出路的路途。
沿着残破的街道走,循着记忆中可能是村口的方向前进,甚至冒险进入那些看起来像是通往山外的被藤蔓覆盖的小径……
绝望在于,每一次,我都抱着渺茫的希望,拉着沉重的板车,在废墟中艰难跋涉许久。
每一次,似乎都看到了一点不同的景象。
或许是一段相对完好的路,或许是一片看起来像是出口的山坳……
但每一次,当疲惫和希望即将耗尽时,眼前出现的,永远是那刻着落照村的残碑,以及那栋我们栖身的破屋。
这鬼地方就像一个完美的闭环。
一天,两天,三天……
夜幕沉沉地覆盖下来。
废墟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和寂静中缓慢流淌。
难以置信的是,我没有感到丝毫饥饿,床上的他们也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甚至连锅巴都似乎不需要进食。
或许,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相对而已。昼夜依旧变化。
这诡异的现象没有带来庆幸,只加深了我的绝望。
这恰恰证明,我所处之地绝非真实。
否则我们早就该渴死饿死了。
希望升起,又破灭。再升起,再破灭。
直到最后,连那点自欺欺人的希望也彻底熄灭。
夜色降临。
“呜……呜呜呜……”
一阵断断续续似哀鸣的女子哭泣声,毫无预兆地在屋外响起。
声音飘忽不定,时而远,时而近,仿佛就在门外徘徊。
又来了……
紧接着,是更加凄厉怨毒的尖叫声划破宁静。
是濒死者最后的诅咒。
“啊!!!”
最后,是某种脆弱的东西被狠狠砸碎在地的碎裂声。
这些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和绝望,一遍遍冲击着我的耳膜和神经。
它们不是幻觉。
它们真实地回荡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
“卢卢!”锅巴被惊得猛地跳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小小的身体绷紧,挡在我身前,警惕地盯着破败的门洞外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心脏狂跳,冷汗浸透了后背。
这比之前和一斗他们冒险的鬼屋还要惊悚。那时我只会觉得,都是假的,都是唬人的。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
窗外呼啸的风声,此刻听起来就像无数亡魂在耳边哭嚎和诅咒。
我不敢开门。
夜晚,再次如约而至。
锅巴点燃了最后一点木柴。
是的,这里的木头都快我烧完了。
跳跃的火光在墙壁上投下我们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锅巴靠在我身边。
屋外,那些熟悉的声音,它们彼此交织着,回荡着,如同无形的爪子,一遍遍抓挠着墙壁,撕扯着耳膜,啃噬着残存的理智。
我静静地听着。
锅巴也静静地听着。
没有愤怒,没有尖叫,没有崩溃。
昔日能攥紧心神的惧意,待内心一次次的受到冲击,再回望时,不过是风中易散的虚影。
我害怕的,到底是什么。
是恐怖的狰狞的面容。
还是死亡。可如果一直待在这里,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死亡。
“锅巴,即使……”
即使我失败了?
即使我回不来?
这些话太过沉重。
我并不清楚锅巴到底是什么。但是和它所相处的岁月里,它显然是个通人性的孩子。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它在用一种名为慈爱的视线看向我和香菱。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你一定会守护好他们的,对不对?等他们醒来……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什么?坚持住?等我?还是……
我摇摇头,把那些丧气话甩出去。
目光扫过这间破败的木屋。
角落里只有一把锈迹斑斑,刃口都钝了的砍柴刀和一管同样看上去饱经沧桑的笛子。
它们像是被遗忘在这里的最后痕迹。
“等我回来。”这三个字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来的承诺。
不知是说给锅巴听,还是说给自己打气。
我拿起那根竖笛,触手冰凉粗糙。将它塞到衣带旁。
又将那把沉重的砍刀握在手中。
最后,我拿起了火把。
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是我唯一的勇气和方向。
站到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前。
现在,我无需想太多。
推开门的瞬间。
一股比屋内更甚十倍,仿佛来自墓穴最深处的阴冷与绝望的湿气,如同无数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无孔不入的寒意,顺着皮肤毛孔疯狂钻入。
我浑身一激灵,面对如此情景,说恐惧已经不足为奇。
“砰!”身后的破门被我用力带上,隔绝了屋内那点小小的火光。
彻底置身于纯粹的黑暗与冰冷的死寂之中。
只有我手中火把的光芒,照亮脚下不足一步的方寸之地。
幽幽的,仿佛磷火般的蓝光在远处的废墟阴影中一闪而逝,又迅速隐没。
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伺。
没关系,人不可怕。鬼也未必。真要索我命,我便也成鬼,到时候,两鬼照面,挺尴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