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闸北区。
白色恐怖的阴云，死死压在这座城市的上空。
街面上，军警的皮靴声和青帮打手不怀好意的口哨声混杂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与石灰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一间临街茶楼的二楼雅间，窗户只开了一道缝。
李强将三个牛皮纸袋，推到陈默面前。
“队长的东西。”
陈默打开一个，指尖划过纸张，感受着那独特的纤维质感和墨迹的陈旧感。
户籍、票据、银行存单……所有的一切都天衣无缝。
“这种伪造水平……”陈默低声自语，话语中是纯粹的技术性震撼，“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队长是掌舵人，”李强的声音很平静，“我们是执行任务的手。
现在，手不能辜负大脑。”
他看向窗外那道压抑的街景，“目标位置？”
陈默点头，摊开一张手绘地图，指着上面的红圈：“福安里公寓，法租界边缘。
我截获了党务调查科行动队的短波通讯，他们已经锁定大致范围，正在调集人手，准备收网。”
系统出品的“寻音器”，在这片混乱的电磁环境中，成了最锋利的尖刀。
“多少人？”李强问。
“明桩暗哨，至少三十个。
还不算随时能从周边抽调的机动部队。”
陈默的脸色凝重，“我们硬闯，没有机会。”
李强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公寓地形、敌人布防、撤退路线……所有信息在他脑中构成了一副立体的沙盘。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没有半分犹豫。
“那就把水搅浑。”
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几条街外的一个点上——百乐门舞厅。
“这里，今晚有场盛大的春季舞会，财政次长和几位军政要员都会出席。
如果我们在这里制造一点不大不小的动静……”
陈默的眼睛亮了：“声东击西？”
“对。”
李强吐出两个字，“你去准备。
动静要足够大，但记住队长的原则，绝不伤及无辜。
把敌人的注意力，给我从福安里，死死地钉在百乐门！”
“明白！”
“等等。”
李强叫住他，递过一份伪造身份，“你也需要。”
夜色渐深。
福安里公寓外，一辆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预定位置，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行动组副组长王泰坐在车里，用望远镜死死盯着公寓三楼那个亮灯的窗口。
“都给我盯紧了！
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来！”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一团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个夜空。
爆炸的方向，正是百乐门！
“怎么回事？！”王泰心脏猛地一缩。
车载电台瞬间被刺耳的杂音和惊慌的呼叫占满。
“报告！
百乐门发生爆炸！
现场大乱！”
“有大人物在里面！
请求紧急支援！
重复，请求紧急支援！”
王泰的脸色瞬间煞白。
福安里是几条漏网的杂鱼，百乐门里却是能决定他前途的大人物！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留下一队人继续监视！
其他人，跟我去百乐门！”
王泰当机立断，驱车火速赶往爆炸现场。
就在车队飞驰出两条街后，王泰看着后视镜里福安里的方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不对！
太巧了！
“停车！”他对着司机吼道。
他猛地抢过电台话筒：“指挥部！
立刻联系巡逻三队和四队，给我封锁从福安里到十六铺码头的所有路口！
盘查所有车辆和行人！
快！”
包围圈，撕开了一个缺口，但一张新的网，也随之张开。
与此同时，福安里公寓对面的阁楼里，李强放下了望远镜。
他迅速换上黄包车夫的衣服，脸上抹了几道锅灰，推着一辆破车，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小巷。
他利用系统教授的“初级伪装术”，将自己的气息和动作，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留守的特务只是随意瞥了他一眼，便不再关注。
李强拉着车，走到公寓楼下，停下装作整理坐垫，手指在车辕上，用约定好的暗号，极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片刻后，公寓门开。
一个穿绸缎长衫的中年男人，领着一个穿学生装的年轻女人，和一个看起来有些憨傻的半大孩子走了出来。
正是伪装后的瞿恩、李文静和周振邦。
李强一言不发，只用眼神示意。
三人立刻会意，坐上黄包车。
“先生，太太，坐稳了！”
李强拉起车，朝着巷子外走去。
巷口，一个特务拦住了他们。
“站住！干什么的？”
李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车上的瞿恩却先开了口，他操着一口浓重的绍兴官话，满脸不悦地嚷道：
“做啥？回家！侬上海滩是哪能回事体？大半夜又是开枪又是放炮，还让不让人困觉了！”
特务被他一通抢白，愣住了。
李文静也用带着北平腔的口音抱怨：
“就是啊，表哥，这里太吓人了，我们还是快回旅馆吧。”
她推了推旁边的周振邦，“大牛，别傻坐着，吓坏了吧？”
周振邦憨憨地点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一场生死盘问，被他们演成了一出外地人抱怨上海治安的家庭剧。
特务的心思全在百乐门的爆炸上，被他们吵得心烦，粗略检查了证件，用手电晃了晃三人的脸，没发现异常。
“行了行了，赶紧走！最近不太平，少在外面晃悠！”
他挥手放行。
李强压住心跳，拉着车，平稳地汇入了夜色之中。
然而，当他们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两辆警车直接横在了路中央，几名警察举枪对准了他们。
“敌袭！”李强怒吼一声，瞬间明白，他们暴露了。
这不是巧合，是陷阱！
他一把将黄包车推向侧面作为掩体，同时拔出腰间的枪，朝着警察的方向猛烈还击。
砰！砰砰！
瞿恩三人反应极快，翻身下车，躲到路边。
街面上，枪声大作！
李强带来的一名负责接应的外围同志，为了吸引火力，刚探出身子，肩膀就爆开一团血雾，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撤！”李强双目赤红，一个翻滚到受伤的同志身边，将他拖向掩体。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陈默，双手持枪，火力凶猛，暂时压制住了对方。
“李哥，码头去不了了！跟我来！”
他们兵分两路。
李强和陈默掩护着伤员，消失在纵横交错的里弄里。
而瞿恩三人，则趁乱朝着相反的方向，成功脱身。
半小时后。
法租界，一家地下诊所内。
陈默将两名成功脱险的骨干——瞿恩和周振邦，交给了负责人。
“李文静同志呢？”
负责人焦急地问。
“枪战中走散了。”
陈默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懊恼，“她身上有队长给的身份，我最后看到她混进了一群逃难的平民里……希望能自己躲起来。”
另一边，李强将受伤的同志安顿好后，立刻向远在南京的吴融，发出了加密电报。
电报内容冰冷而简短。
“‘火种’计划部分完成。
目标一、三已脱险。
目标二失联。
我方一人重伤。
请求下一步指示。”
任务，并未全功。
上海的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