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荒路上吃食格外短缺,将珍贵的吃食藏在胸口倒是不足为奇,队伍里不少人也是这般做,可这肉的纹理颜色,竟同面前这些狼尸上的肉非常像。
张白氏瞳孔一缩,赶忙要去捡,却被一旁的郑木抢先一步捡起。
低头嗅了嗅,眸色大变递给郑村长,“爹,这一块好像是狼肉。”
“这怎么会是狼肉?”张麻子连连摆手,“这些狼肉可全完完整整摆这儿,我们根本没动过,这点肉就是我们先前捡的狗獾肉,许是山上的野物长得都差不多,这肉也差不多。”
“你胡说!”郑莺时轻哼一声,“姑爹以前送我们吃过狗獾,那狗獾肉可不是这个色!”
“我闺女说得对。”钱氏连声附和,“狗獾肉同兔子肉色差不多,都是淡红色,可你们这块肉,深红深红,一看就不可能是狗獾!”
这时,旁边的铁牛婶一拍脑袋,“对了,我想起来了,昨晚上我们同张家住隔壁,张家父子说是捡到只狗獾崽子,可是一直偷偷摸摸藏着,连剥皮剁肉都是背着人,像是生怕旁人瞧见。
莫不是捡到的不是狗獾崽子,而是只狼崽子?”
张麻子心头一颤,“你胡说啥?咋可能是狼崽子……”
可村民们都不是傻子,仔细看狼尸暴出的肉,可不正和张家的一模一样?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
“好哇!难怪这些野狼一下山,别人都不找,独独往你们张家扑,敢情是抢了人家的幼崽!”
“我们被狼咬的咬,抓的抓,竟全是糟了你们张家的殃!”
“狼族生性记仇,可你们竟然连狼崽子都敢杀,这是生怕我们这些人命太长啊!”
“我不要再同张家一块上路,啥时候被他们一家害死都不知道!”
“是啊,一定将张家人赶出队伍……”
张家夫妇听到要赶他们出队伍,脸色都白了,“不,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也不知道那小崽子竟是个狼崽子啊,要是知道,便是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它啊,这一切就是个误会……”
可村民们群情激愤,不少人又受了伤,可谓是刚死里逃生,此刻根本听不进去。
二人只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找郑村长哭诉,“村长,求求您别赶我们出队伍,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如今大柱伤了腿,要是再被赶出村,就只剩下死路一条啊。
我们便是有再多的不是,可终究是数十年生活在一个村子的人,老张家三代单传,张家如今就大柱一根独苗苗,可不能在这断了……”
老郑家没再关注张家的烂事,而是开始处理自家分到的三头狼。
一头头狼、外加一雌一雄两头灰狼。
头狼体型最大,郑家放到土秤上称了称,足足有八十三斤,另外的雄狼六十五斤、雌狼五十二斤。
雌雄二狼身上伤口众多,狼皮破了不少,反观头狼,身上只两处伤口,一处在左眼,一处在腰腿处,黑灰色皮毛非常完整。
“绾绾,这箭术也是爹以前教你的吗?”
陆同河望着完全没损的头狼皮毛,脑海中下意识闪现出少女昨夜拉弓射箭的模样,那份英姿飒爽,不说他们兄弟几个,便是军营里许多男子尚不能及。
“啊……”陆绾绾正在想狼皮从何处下手剥,闻声心头一跳,“是,是啊,四五岁的时候,我不是常跟去山里打猎嘛,他便是那时教我的,大哥若想学,我教你啊。”
“绾绾此话当真?”陆同河双眼一亮。
“当然。”陆绾绾点头,“大哥想学,这两日便可开始。”
“绾绾,还有我,我哥,我们也都想学!”郑莺时挽住她胳膊,亲昵蹭了蹭,“绾绾不知道,昨夜你拉弓射狼的模样,可俊了,我不是男子,都被你迷得心肝儿乱颤哩!”
“去!净会拿我开涮!”陆绾绾嘴角一抽,倒是应了下来,左右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对她来说没什么分别。
至于箭术一事,既然陆三祥已经背锅背惯了,那便一直背着算了,等到兴元府,逢年过节之时,她会给他多烧些纸钱元宝。
陆同湖眸色微动,“我印象中,爹的箭术似乎还不及绾绾。”
“大哥说的是,其实我初学之时也是磕磕绊绊,连箭都射不出。”陆绾绾咬唇,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几分难过。
“可是,自从我身上有了霉运,成了人人避之的灾星,柳树村里没一个人愿意和我玩,哥哥们又每日要下地干活,我便只能终日练箭,日积月累之下,终是有了些长进。”
陆同湖闻声,心里升起的那一丁点犹疑顿时消了干净,反而是密密麻麻的心疼。
是啊,绾绾这些年受了太多苦,他们这些当兄长的又没本事,才会在他们不知道时,成长得如此迅速。
陆绾绾瞥少年一眼,见他再无狐疑之色,方松了口气,其实,她的箭术以及身上的功夫都是读大学时在武馆兼职所学。
武馆兼职分好几种,其中兼职费最高的是武术师傅。
刚进去时只能做武馆前台,可她急缺钱,便一边做前台一边夜以继日苦练武术,大半年后终是小有所成当上初级武术师傅,缴清了所欠学费,此后,她大学期间学费生活费几乎全是在武馆赚的。
“绾绾,你匕首借我用下。”陆同河提起头狼准备放血,“待会儿血腥味太重,你们走开些。让我们这些大男人来便是。”
陆绾绾收回思绪,往腰上摸去,却是摸了个空。
她的匕首呢?
难不成是赶路时不小心掉了……还是昨夜救那人时落山洞了?
狼皮厚实,没了匕首,陆同河几人只能改用菜刀和镰刀,所幸兄弟俩都是处理惯野物的,剥皮、剔骨、切肉倒也游刃有余。
场地中央,郑村长开始主持起分狼肉。
至于张麻子一家,村长看在往日情分上决定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不过因擅自杀害狼崽给队伍引来祸端,这次分肉便没有张家人的份。
十头狼统共六百八十二斤,其中狼肉六百一十斤,狼下水七十二斤,郑家村统共三十一户,二百一十三人,除开老郑家九口人、张家三口人,便是二百零一人。
按人口分肉和内脏,大人算一份,小孩算半份,每个成年人约莫能分到四斤肉。
另外,十块狼皮,待鞣制后先由村长代为保管,等到兴元府卖了再分银子。
狼肉血淋淋,下水膻味重,此刻却是没人嫌弃,一个个捧着分到的肉和下水笑得牙帮子尽露,尤其是人丁兴旺的人家,自荒年以来破天荒觉得家里吃饭的嘴巴多是个好事。
陆绾绾不喜狼下水的膻味,便同郑莺时一块到小溪旁取冰烧水,用草木灰揉搓干净,雪球亦步亦趋跟少女脚边,不过望向下水盆的神色却是嫌弃极了。
热水一冲,狼下水腥膻味直往鼻子里钻,连郑莺时也忍不住皱起眉头,“绾绾,咱们用草木灰真能去掉这膻味么?”
若是放在没闹饥荒之前,这类下水一般都是用来喂狗,便是穷苦人家,宁愿上山挖野菜,也不愿意弄这玩意,一股屎臭味儿,实在没法下嘴。
陆绾绾唇角勾起,“不说完全去的一干二净,但去个八九成不成问题,待会儿用它们做个红烧狼下水,你就知道其中滋味了。”
郑莺时不知是该信还是不信,反正,家里狼肉多,她肯定更喜欢吃肉。
就在姐妹俩搓下水时,一道粗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这些脏秽物什,岂不是让小姑娘家家脏了手?正好,铁牛叔也要洗,这些下水让叔帮你们一块洗了吧!”
陆绾绾抬眸,便见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汉子出现在跟前,一张老实的方长脸,此刻脸上全是殷勤。
她在原主记忆搜罗一番,方记起这人是王铁牛,不过原主见他次数不超过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