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
三个字，低沉，清晰，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意味，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深邃的眼底洒下细碎的光点。林潇南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吸噬灵魂的黑眸，心脏狂跳，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
她慌乱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抠着冰冷的糖水杯壁，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怎么知道……”
韩彻盯着她发红的耳尖看了几秒，没再逼问。他身体向后靠回长椅，重新将目光投向广场上嬉闹的孩子，只是嘴角似乎极快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驱散了南国冬日的湿寒。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种无声的默契和淡淡的甜腻在空气中流淌。
一杯糖水见底，身上的寒意也被彻底驱散。
韩彻站起身：“走了。”
“去哪？”林潇南跟着站起来。
“回去。”他言简意赅，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回程的路上，他依旧走得很快，但似乎刻意放缓了些步调，让她能轻松跟上。他没有再带她穿那些复杂的小巷，而是沿着来时的路，径直往回走。
回到支队门口，哨兵再次敬礼放行。
韩彻却没有带她再回那间冰冷的会议室，而是拐向了宿舍楼的方向。
林潇南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去……去他宿舍？这……不太好吧？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迟疑，脚步没停，只淡淡说了一句：“拿点东西。”
哦……拿东西。林潇南松了口气，又隐隐有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宿舍楼里很安静，这个时间大部分人可能都在训练或外出。韩彻在三楼的一间房门前停下，拿出钥匙开门。
门打开，一股和他身上相似的、淡淡的皂荚清香扑面而来。房间不大，是标准的单人宿舍配置，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衣柜，干净整洁得近乎刻板，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椅子上随意搭着一件作训服，桌上放着一个水杯和几本看起来像是专业书籍的东西。
和他这个人的风格一模一样。
“坐。”他指了指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自己则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壶，晃了晃，里面是空的。
他蹙了下眉，拿出手机：“我让人送点水上来。”
“不用麻烦！”林潇南连忙摆手，“我不渴。”
韩彻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放下手机。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和安静。
林潇南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手指绞着衣角，目光不敢乱瞟，只能盯着自己并拢的膝盖。
韩彻也没说话，就那样坐在床沿，看着她。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家里，怎么样？”
林潇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那个“家”。心里掠过一丝涩然，她低下头，声音很轻：“就……那样吧。我爸忙，阿姨……也挺忙的。”
她说得含糊其辞。
韩彻盯着她低垂的脑袋，黑眸深邃，没有追问。他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极其平淡，仿佛在说明天天气怎么样的语气，说：
“嗯。这几天，没事就过来。”
林潇南猛地抬起头，愕然地看着他。
过来？来他宿舍？
韩彻迎着她的目光，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比你自己待着强。”
林潇南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酸麻麻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他……他是看出她在家里的尴尬和孤单了吗？所以……才让她过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包裹住她，让她鼻子都有些发酸。
“会不会……太打扰你工作？”她小声问，心里却有个小声音在疯狂叫嚣着想答应。
“不会。”他回答得干脆，“平时没人来。”
这算是……默许了她可以占据他的私人空间？
林潇南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里那点犹豫和矜持彻底土崩瓦解。她用力点了点头：“嗯！”
韩彻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的样子，站起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备用钥匙。平时白天我可能不在，自己进来。”
林潇南看着那把冰冷的金属钥匙，感觉它烫得惊人。这……这等于把他在这里的“据点”完全向她敞开了。
她颤抖着手接过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带来一种无比踏实的安心感。
“我……我不会乱动你东西的。”她保证道。
“随你。”他看起来并不在意，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不早了，送你回去。”
再次坐进送她回家的网约车，气氛和来时截然不同。林潇南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钥匙，像是攥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车子在她家小区门口停下。
“到了。”韩彻说。
林潇南解开安全带，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那我……明天没事的话，就……过去？”
“嗯。”他点头，“来之前发个消息。”
“好！”林潇南推开车门，下车前，又飞快地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明天见！”
说完，不等他反应，就跳下车跑进了小区。
韩彻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抬手，用指腹蹭了蹭刚才被亲到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唇瓣柔软的触感和糖水的甜香。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才对司机报出支队招待所的地址。
车子缓缓启动。
他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李局（南）”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李局，我韩彻。”
“嗯，打扰了。有件事想麻烦您。”
“对，关于交流期间住宿安排。支队招待所这边很好，谢谢领导关心。”
“我想申请一下，平时偶尔……可能需要回分配的单人宿舍处理点私事。对，不会影响正常交流安排。嗯，好的，谢谢李局。”
挂断电话，他收起手机，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南方的黄昏来得早，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
男人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看不出太多情绪。
只有微微抿起的唇角，泄露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