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域城的风沙季比往年早了半月。
清晨的雾还没散,林野就被一阵细碎的刮擦声吵醒。他推开城主府的雕花窗,看到十几个北漠的驼夫正蹲在城墙根下,用青铜铲小心翼翼地刮着墙面上的沙纹——那些昨夜被风沙蚀刻出的纹路,竟隐约组成了北漠古老的象形文字。
“是‘追沙人’的记号。”身后传来风烈的声音,他裹着件厚重的沙狐裘,手里拿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正往沙纹上按,“这些纹路会随着风沙变,不及时拓下来,过会儿就看不清了。”
林野凑近细看,被烙铁烫过的沙纹显出焦黑色,组成的文字渐渐清晰:“‘血债’、‘骨山’、‘归墟’……”他眉头微蹙,“这是在说北漠的旧事?”
风烈的动作顿了顿,烙铁在沙墙上留下个焦黑的印记:“是三十年前的‘黑沙暴’。那时候北漠的族长为了争夺灵脉矿,把反对他的人全埋进了归墟沙漠,据说尸骨堆成了山,连风沙都绕着走。”
“和现在的风沙季有关?”林野想起昨夜那阵诡异的西风——往年这个时候,风都是从东陆吹向沙漠,昨夜却反着来,带着股铁锈味。
风烈将拓下来的沙纹纸叠好,塞进怀里:“追沙人世代记录沙纹,他们说,当年被埋的人里,有位能和风沙对话的‘沙语者’,临死前下了诅咒:若北漠再有人为灵脉自相残杀,就让风沙卷着旧账回来。”他指了指城墙外,“你看那些骆驼,从清晨就焦躁不安,它们能闻到归墟方向飘来的尸气。”
林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合域城北门外的驼队果然乱成一团,驼铃响得急促,有几头骆驼甚至用头去撞围栏,像是想逃离。而更远处的归墟沙漠边缘,沙丘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移动,形成一道黑色的沙墙,正缓缓向城池逼近。
“黑沙暴要来了?”林野转身想去叫苏晴和赵峰,却被风烈拉住。
“这次不一样。”风烈的声音压得很低,“追沙人说,沙墙里裹着当年的冤魂,它们认得出灵脉的气息——合域城的灵脉是三域共用的,一旦被卷进去,不光北漠,东陆和西陆的灵脉都会被污染。”
林野心头一沉。他突然想起苏晴昨夜整理的古籍,里面提过“沙语者的诅咒”与“灵脉反噬”的关联:当带有怨念的风沙与灵脉共振时,会让三域的灵髓变成黑色的毒浆,就像当年北漠内乱时那样。
“得让追沙人带路,去归墟找到沙语者的尸骨,化解诅咒。”林野当机立断,“北漠的灵脉由你掌管,你最合适带队。”
风烈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左臂——那里有块淡青色的印记,是当年参与灵脉矿争夺时被诅咒留下的,“我身上有旧怨的气息,去了只会激化矛盾。追沙人说了,必须找个‘干净’的人,身上没有沾过灵脉争夺的血债。”
“干净的人?”林野愣住了。三域之中,谁能完全避开灵脉纷争?赵峰的父亲曾为玄水城扩张强占过灵髓矿,苏晴的祖父参与过西陆的船运垄断,就连他自己,也为守护灵脉杀过心魔垢侵蚀的修士……
“是孩子们。”风烈突然看向城主府后院,那里传来一阵嬉笑声——一群来自三域的孩子正在沙地上玩“灵脉棋”,其中最小的那个北漠男孩,脖子上挂着追沙人给的狼牙项链,“追沙人说,只有没被欲望污染的童心,才能让冤魂平静。”
林野望向那群孩子,男孩们正用灵髓在沙地上画着三域的地图,女孩们则捡来贝壳和石子,模拟灵脉的流动。他们的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算计,哪怕在游戏里“争夺”灵脉矿,也会笑着把最大的那块让给对方。
“让孩子去?”林野有些犹豫,“归墟太危险了。”
“不是让他们深入,”风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沙囊,里面装着银白色的沙粒,“这是‘定沙珠’磨成的粉,让孩子们站在城楼上,对着沙墙撒出去。沙语者的冤魂认得出童心,看到定沙珠,就会明白当年的事已经了结,不会再迁怒合域城。”
这时,苏晴抱着古籍匆匆跑来,脸色凝重:“你们看这个!”她翻开书页,上面画着一幅插图——黑沙暴中,一群孩子站在城楼上,手里的定沙珠发出白光,沙墙里的冤魂渐渐化作光点,融入灵脉,“和追沙人说的一模一样!这是西陆的古籍,作者是位云游修士,当年亲眼见过沙语者的诅咒化解。”
赵峰也跟着进来,手里拿着个风筝,风筝尾巴上系着十几个小布包:“我让孩子们把定沙珠粉装进布包里,绑在风筝上,这样能撒得更远。”他指了指外面,“北漠的孩子说,他们能和骆驼沟通,让骆驼带着风筝线,在沙墙前盘旋,保证粉能撒到每个角落。”
林野看着他们,又望向窗外越来越近的沙墙,心中的犹豫渐渐消散。他想起奶奶说过的话:“仇恨就像风沙,攥得越紧,越容易迷了眼,不如让童心当阵清风,把它吹散。”
半个时辰后,合域城的城楼上站满了孩子。北漠的男孩女孩举着风筝,东陆的孩子捧着定沙珠粉,西陆的孩子负责拉动风筝线,他们的笑声混着驼铃,竟压过了风沙的呼啸。
当黑色沙墙逼近城楼时,赵峰一声令下:“放!”
数百只风筝同时升空,带着白色的沙粉飞向沙墙。阳光透过风筝的缝隙照下来,将沙粉映成金色的光雨。奇怪的是,那些原本狂暴的风沙在接触到光雨的瞬间,突然变得温顺,沙墙里隐约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人影,他们望着城楼上的孩子,眼神从怨毒渐渐转为平和。
有个苍老的身影在沙墙顶端现身,穿着北漠的传统长袍,正是沙语者。他对着孩子们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化作点点白光,融入灵脉之中。
风沙散去时,归墟沙漠的边缘开出一片从未见过的花,花瓣是三色的——东陆的青铜色、北漠的沙金色、西陆的海蓝色。
风烈望着那片花,突然捂住左臂,印记正在消退:“诅咒……真的解了。”
苏晴翻开古籍最后一页,上面空白的地方自动浮现出一行字:“怨起于执念,止于纯粹”。
林野低头看向城楼下方,孩子们正围着一只刚从沙里钻出来的小沙狐,给它喂灵髓做的点心。阳光落在他们脸上,没有一丝阴霾。他突然明白,合域城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坚固的城墙,而是这份跨越了仇恨的纯粹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