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绯衣看不见骆九迟的神情，可他越是说得平淡随意，那些字落进心里，就越是泛起细密而沉重的疼。
她将发烫的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那现在呢？你觉得……甜吗？”
骆九迟手臂猛地收紧，像要将她锁进自己的命运里。
“甜，很甜。”他嗓音低沉，却字字滚烫，“所以你不能离开我。若你不能永远陪着我，不能一直这样救我……我宁愿你从没出现过。”
他指尖穿过她的发丝，语气偏执而灼热：“从今往后，看不见你，才是我最大的苦难。你要抓紧我的手，永远都不准离开。”
谢绯衣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好，从今天起，我会牢牢牵着你的手。骆九迟，你也不准先松开。”
这一刻，谢绯衣比任何时候都更确定——她想治愈这个少年，想抚平他过往所有的伤痕，想成为他生命里的光。
更何况，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她也很需要他。她根本没看起来那么坚强，会害怕，会迷茫，特别不想一个人硬撑。
他们就像是一场大雨中偶然相遇的人，各自撑起半把破伞，最后索性并肩站在一起。她想要温暖他，而他的存在，也让她有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无关情爱，只是想彼此支撑，互相温暖，一步步并肩走下去。既然选择了牵手，她就没打算放开。这个世界或许并不温柔，但他们可以成为彼此的依靠。
骆九迟早已习惯了谢绯衣这股不管不顾的劲儿。他喜欢她这样，喜欢她每一次直白热烈的表达，那里面装着明晃晃的喜欢和心疼，像冬日的暖阳，不绕弯子，径直照进他心底，令他欢喜。
“我这辈子，绝不会放开你的手！”他每个字都裹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这份毫不保留的真挚，反而让谢绯衣心头一刺，生出一丝不忍。她无法用谎言去应对他的真心，喉间发涩，还是开了口：“骆九迟，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变了，不再是以前的谢绯衣，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
骆九迟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平静的仿佛早已洞穿一切。
“绯衣，”他唤她，声音无比清晰，“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落下，平静却像无声惊雷，重重撞在谢绯衣的心上。
她猛地从骆九迟怀中抬起头，一双眼睛写满了震惊，“什么？”
谢绯衣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仿佛要从他沉静的面容上找出一点玩笑的痕迹。
可骆九迟却只是低下头，目光深邃，直直望进她眼底，一字一句道：“现在的你，并不是从前的你。”
谢绯衣怔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喃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察觉出了什么？
骆九迟的目光如静水深流，望进了她闪烁不安的眼底，“绯衣，从你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我就察觉到了——你不是她。”
他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温热，语气却冷静得惊人，“我与她相识八年，怎会分辨不出？即便你再怎么模仿，也终究与她不同。她似寒月清寂，你却如暖阳耀眼。我不信一个人的性情，能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你不是她，那又如何？”他眼底翻涌着细碎的光，“现在的你喜欢我、在意我，愿意真心嫁我。我又何必执着于从前那个薄情之人？自母亲离去后，‘谢绯衣’是唯一愿留在我身边的人，所以我用尽手段也要把她拴在身边。”
唇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但我清楚，从前的她对我，更多只是利用。不过我不在乎，哪怕只是相互利用，也好过彻底孤单。感情这事，本就难以深究。她求她的，我得我的，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谢绯衣怔怔地望着他，“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骆九迟看着她难得一副懵懂的模样，不禁微微弯起嘴角。
他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像是触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是，我什么都知道。”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他终于问出那句埋藏已久的话：“所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他从前只是怀疑，而这一刻，他已确信——她不是从前的谢绯衣。而他爱上的，正是这具身体里崭新的灵魂。
见骆九迟已然洞悉一切，谢绯衣便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她深吸一口气，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我也叫谢绯衣，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或许正因如此，在她身故之后，我才能进入这具身体。”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我来自千年之后的世界，是因溺水而亡，才意外来到这里的。”
骆九迟怔了片刻，声音透着一丝恍惚：“所以……原来的绯衣，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是的，她死了，被齐王掐死的。”谢绯衣轻声说道，目光清澈而坦诚，“骆九迟，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那天我骗了你。那时候我刚醒来，就看见你那样……像疯了一样。我害怕，才说了谎。”
她向前迈了一步，认真地看着他：“但我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想嫁给你的心意，也是真的。我虽然不是从前那个谢绯衣，可她的记忆我都有，你为她做的一切，我也全都记得。”
说到这儿，她忽然扬起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语气也轻快起来：“更何况——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可喜欢好看的人了！”
脸上虽笑得纯真无邪，谢绯衣心里却已经开始打鼓：完了完了，骆九迟这智商也太在线了吧！我这点半真半假的坦白到底能不能蒙混过关？他应该会信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吧？！
骆九迟缓缓收回手，目光有些放空，低声自语：“……死了。原来那时，她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可为什么此刻，他竟感觉不到预想中的痛苦？明明曾经以为会心如死灰，如今却只剩一片沉寂。
一抹近乎悲凉的笑意掠过嘴角，像是无声嘲弄。
看来，她对我只是利用，而我对她，也未必有几分真心。两个本就冷心薄情的人，谈何真心？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而现在，我竟感到一丝庆幸——庆幸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是眼前这个会为我心疼，会对我笑的灵魂。
见他神情凄凄，谢绯衣心中不忍，轻声劝道：“骆九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别难过。我会替她好好活下去，爱护她的家人，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望着眼前满眼关切的少女，骆九迟心头一酸，他再次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绯衣，我不难过。比起她，我更在乎你。我庆幸是你替她来，庆幸是你喜欢我，愿意嫁给我。”
“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喜欢过她，只是太怕孤单，需要有人陪着罢了。”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变得郑重，像是告白，更像是宣誓，“但现在，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你不准离开，我也不放你走。”
“过去我和她一直走在黑暗里，都以为那就是我们逃不开的命运。”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软了些，“可你出现了，我才明白，原来我也渴望光。绯衣，你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吗？”抬眼时，他眼中浮动着细碎的祈盼，如同黑夜终于等到了晨曦。
谢绯衣无法拒绝。她抬起头，望着骆九迟那双映着光的眼睛，重重点头：“嗯，我会一直陪着你！”
得到承诺，骆九迟唇角终于漾开笑意。可那笑意之下，仍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