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金属门再次紧闭，将艾米丽·轻语仓皇逃离的背影彻底隔绝。室内恢复了死寂，只有仪器运转的微弱嗡鸣，以及莉娜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收割…她说了收割…”莉娜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眼中充满了世界观被颠覆的震撼和恐惧，“飞升…竟然是…陷阱？这…这怎么可能？！”
对于一个在联盟科学教育体系下成长起来的工程师来说，“飞升”虽然虚无缥缈，但一直是许多高等文明哲学和科幻作品中关于生命终极进化的美好畅想。如今突然被证实是某个恐怖存在精心布置的、用于“收割”的陷阱，这种冲击力是毁灭性的。
凌霄的表情同样凝重，但远比莉娜冷静。他早已从守秘人那里得到了警告，此刻更多是印证和加深了解。
“看来守秘人没有骗我们。银河议会显然知晓一部分真相，但他们选择的不是公开警告，而是封锁和禁忌。”凌霄冷静地分析，“那个艾米丽，她知道的可能不多，但她的反应说明，‘飞升是谎言’这个概念，很可能是议会内部某种高层级人员才知晓、并对下级进行严格灌输和警告的绝对禁忌。”
他回想起艾米丽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那句含糊的“为了收割”，继续道：“议会似乎将‘源头’及其相关的一切都视为不可触碰、不可言说的绝对灾难。他们的目的，或许不仅仅是控制遗迹，更是要彻底封锁消息，防止‘谎言’扩散，以免引发恐慌或者…吸引来‘源头’的注视？”
莉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消化着这些骇人听闻的信息：“所以…议会派舰队来，主要目的是为了回收可能记载着真相的‘密钥’，并确保遗迹的秘密不被泄露？那…那我们岂不是…”
他们现在就成了可能泄露秘密的关键人物！议会会如何对待他们？灭口？还是永久监禁？
“大概率不会立刻动手。”凌霄沉吟道，“阿尔法巡察使是个极其谨慎且傲慢的人。在没有拿到确凿证据（密钥）之前，他不会轻易对联盟的‘幸存者’采取极端措施，这容易引发不必要的纠纷。他现在做的，是施压、试探、监控，逼我们自己露出马脚，或者等待更确切的指令。”
他指了指周围那些看不见的监控仪器：“我们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在他的监听之下。”
莉娜顿时噤声，紧张地看了看四周。
“不过，他派艾米丽来，倒也给了我们一些信息。”凌霄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至少我们知道了议会的大致态度和部分底细。而且…”
他顿了顿，神识仔细感知着周围能量的细微变化：“…那个艾米丽，她本身有点奇怪。”
“奇怪？”
“她的能量场很纯净，甚至…过于纯净了，与这个充满阴谋和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凌霄若有所思，“而且她似乎对‘源头’有着远超常人的恐惧，那种恐惧像是被刻意培养出来的。阿尔法派她来，或许不只是因为她稚嫩好利用，可能还有别的用意…”
是想通过艾米丽的“纯净”来感应他们是否接触过“禁忌知识”？还是另有所图？
信息依旧不足，但至少不再是完全被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再无人来打扰他们。有人送来了食物和水，但没有任何人与他们交流。那种被无形目光监视的感觉始终存在。
凌霄盘膝坐在角落，闭目眼神，实则全力运转《时空剑典》，吸收着舰船上稀薄的能量，加速恢复剑元和伤势，同时仔细感知着舰体内的能量流动和人员动向。
他能感觉到，议会的力量已经彻底渗透并掌控了“森林之刃”号。原有的联盟官兵似乎都被限制了活动，舰桥和关键区域换上了那些冰冷的灰甲护卫。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弥漫在全舰。
期间，他试图用神识探查扳手所在的医疗舱，但医疗舱被一种强大的能量屏障隔绝，无法探知内部情况，这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莉娜则坐立难安，一会儿担心扳手的伤势，一会儿恐惧议会的处置，根本无法静心。
直到舰内模拟夜间灯光熄灭，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应急灯提供微弱照明时，隔离舱的舱门再次被无声打开。
这一次，来的不是议会的人，而是穿着一身便服、脸色疲惫、眼神复杂的奥恩指挥官。他身后没有跟随卫兵。
“指挥官？”莉娜惊讶地站起身。
奥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反手关上门，然后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仪器按了一下，一层淡淡的能量波纹扩散开来，暂时屏蔽了周围的监控。
“长话短说，我的权限只能屏蔽很短的时间。”奥恩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议会接管了一切，我也被严密监控。扳手的情况稳定了，但被议会医疗组严格控制接触，我无法探望。”
他看向凌霄和莉娜，眼神复杂：“你们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对吗？那些黑色杀手？还有遗迹深处真正的东西？”
凌霄平静地看着他：“指挥官，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尤其是现在。”
奥恩苦笑一声：“我已经无法更危险了。议会根本不相信我们的报告，他们认为我们隐匿了关键发现，甚至怀疑联盟高层有意隐瞒。我的舰队指挥权名存实亡，如果不能给出一个令他们满意的交代，不仅是我，整个第七舰队都可能被追责。”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不想坐以待毙。告诉我，你们到底在下面发现了什么？那些杀手是谁？还有…议会真正想找的，到底是什么？”
凌霄与莉娜对视一眼。奥恩现在的处境，似乎可以尝试争取一下？
“我们确实发现了一些…超出理解的东西。”凌霄斟酌着词语，“那些杀手，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风格不属于任何已知势力，他们的目标似乎也是遗迹深处的某样东西。我们侥幸逃脱，并未获得什么实物，但听到了一些…骇人听闻的片段信息。”
他刻意避开了密钥和守秘人的具体细节。
“什么信息？”奥恩追问。
“关于‘飞升’…并非我们所知的那样…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和…阴谋。”凌霄紧紧盯着奥恩的反应。
奥恩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脸上闪过震惊、难以置信，但最终却化为一种深沉的、仿佛早已有所猜测的凝重。他沉默了几秒，声音干涩：“…我也…隐约听到过一些…来自更高层的、极其隐晦的警告…原来是真的…”
他果然知道一些风声！
“指挥官，议会如此大动干戈，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回收危险物那么简单。”凌霄趁热打铁，“他们更像是在…灭口和封锁消息。我们这些接触者，恐怕都在他们的清理名单上。”
奥恩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对抗议会是死路一条，但坐以待毙同样结局堪忧。
“你们有什么打算？”他看向凌霄，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期望。这个神秘的佣兵一次次展现出不可思议的能力，或许…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凌霄直言不讳，“在议会拿到他们想要的‘交代’之前。我们需要去一个地方——迦南星域。”
“迦南？”奥恩一愣，“为什么是那里？”
“那里可能有答案，或者…生机。”凌霄无法解释太多，“指挥官，你能提供什么帮助？比如，一艘能避开议会耳目的快船？或者，关于议会特派舰队布防的漏洞？”
奥恩陷入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帮助凌霄他们，一旦被发现，就是叛逃的重罪！但不帮，很可能也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屏蔽器突然发出了细微的警报声！
“不好！屏蔽被发现了！他们来了！”奥恩脸色剧变，猛地收起仪器，“我不能久留！记住，今夜之后，我们从未见过！”
他匆匆说完，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打开舱门溜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
几秒之后，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们的舱门外。
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起来。
凌霄和莉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奥恩是带来了希望，还是…加速了他们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