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云香，早上好。”琪亚娜早上一到教室，就直奔云香的位置，云香来的也基本很早，从来都没有迟到过，而就琪亚娜那个倔脾气，第一次被拒绝交流后，琪亚娜时常回来尝试和云香交流，但是结果确实可想而知。
云香每次都是拒绝交流，这次也并不例外：“你又来了，琪亚娜同学。”
云香的声音很平静，甚至都不带有什么情绪，面上和她的话语一样，不带什么情绪，尤其那双还有些黑眼圈的眼睛注视着琪亚娜，总让琪亚娜觉得眼前这个女孩阴沉过头了。
云香眨了眨眼，不说话，琪亚娜硬着头皮继续搭讪：“云香你昨晚睡的怎么样？”
云香却默默指了指自己淡淡的黑眼圈，还是没有说话，但是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她甚至还挑了挑眉，算是为数不多的神态变化。
琪亚娜撇了撇嘴角，还想继续硬着头皮搭讪，但是云香却转头看向桌面，并将自己的作业本递给了琪亚娜：“琪亚娜同学，那你又没有写作业吧，趁现在补，也许还能来得及。”
平淡的声音传入琪亚娜的耳中，却犹如惊天响雷，琪亚娜整个人的画风都差点扭曲起来，然后就急匆匆跑到座位上补起作业来了。
“我真的忘记了！！！”
而云香并不管琪亚娜的大喊，习以为常地回头继续看书，丝毫不受对方影响。
芽衣目睹整个过程，也是不由扶额，她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去帮琪亚娜交涉什么的，但是云香拒绝交流，防御根本密不透风，芽衣再怎么说都没有，最后还是被绕走。
不过细心的芽衣发现，那女孩眼里的死灰似乎越来越深了……
很平常的一上午过去，琪亚娜不出意外地又因为睡觉而罚站了，但是她就算站起来也还是能睡着，久而久之，大多老师其实也不管这贪睡虫了。
午休时刻，也到了大家拿便当出来吃的时候，芽衣将自己丰盛的便当端了出来，琪亚娜也将自己那几盒份量超多的便当拿了出来。
一时之间，班上好多人都围了上来：
“哇，好丰盛啊，芽衣，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看起来就好好吃，琪亚娜同学不仅份量多，品相也完全不输给芽衣的便当呢！”
“看起来好幸福啊，芽衣不愧是大小姐呢！”
面对这些话，芽衣欣然笑了笑，然后道：“当然不是我做的啦，是我爸爸让人准备的啦，反正这些分量很多，要不大家一起吃吧？”
“嘿嘿，大家要吃，我也很乐意分享哦，这些可都是我二哥做的，可好吃啦！”
琪亚娜见芽衣要分享，顿时也发了话，还一脸骄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自己做到呢。
众人闻言，也是毫不客气地一拥而上，此时此刻，琪亚娜和芽衣整犹如那林间歌声最优美的百灵鸟，吸引来了一众小动物。
可这些小动物真的是为了那歌声吗……？
不过芽衣和琪亚娜还是时不时看看云香那边，她还是仿若与世隔绝，班上的人好似跟她完全无关，也没有跟着一拥而上，而是默默吃着自己的便当。
而反观其便当，非但不惨淡，反倒尤其丰盛，但为什么……
都是些增长智力的山珍海味……？
……
一天很快过去，今天弗雷斯三人没有和芽衣同路，琪亚娜已然提前和芽衣说过，今天放学，他们三个都有事情要一起去解决，所以也就剩她一个人了。
而芽衣顾及此，干脆在教室里多做了一会儿功课，出来时校园里几乎已没什么人逗留。
窗外已是夕阳西下，淡黄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让大地也仿若化作了黄色。
在这寂静的校园中，芽衣走过了教学楼的过廊，下了楼梯，最后向着校门口走去。
只不过，在这路上，芽衣忽而在不远处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正是——云香。
云香正坐在校园中长椅之上，手中拿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就如平时那般模样，阳光撒在她的身上，为她披起一件金色的衣服，只不过饶是如此，阳光也无法掩盖住她周身所散发的沉沉死气。
芽衣见此身形不由得一滞，疑惑对方为何还逗留于校园中的同时，她也在犹豫自己是否要上前打个招呼。
可是，还未待芽衣动身，她便见一女子迈着有些急切的步子径直走到了云香面前，对方看相貌已至中年，而且与云香相似，想必正是云香的母亲。
而云香默默抬起头，见到自己的母亲，眸瞳却反倒一暗，明显有何隐情，不过这位中年女子毫不在意这些，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认真关注自己孩子眼里有无情绪，她现在充满急意，不等自己的孩子喊上一句，就已经拉住了云香的手，同时还开口说着：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紧不慢的，快走快走，请的私教老师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云香却毫无反抗之意，任由对方扯着自己的手，面上比之刚才更加死寂，与死水何异呢……？
……
“还不是你来晚了……”被拉着走的云香嘴里，忽然就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
而谁都没有想到，仅是这般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她的母亲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野猫般——暴跳如雷。
“你说什么？”云母先是停了下来，她并没有立即大声叫喊，语气出奇平淡，就如狂风骤雨前的平静，可越是如此，便越是压抑。
云母转过身注视着静默的云香，不过她并没有给云香说些什么的机会，而是直接开口滔滔不绝了起来：
“我来晚了？不是为了给你赚学费，拼命工作，我怎么会来晚？我干嘛要兼职好几个工作！干嘛要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就为多打打工！我天天起的比牲畜还要早！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这孩子怎么好意思说的！”
狂风骤雨降临，云母越说越激动，后续已经和叫喊没有任何区别了，而云香，却完全没有回应，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
而事实也果然如此，云香的确没有听云母叫喊，她其实早已习惯。
她刚才想的，其实是琪亚娜，或者准确来说，是琪亚娜闯进她生活后，她所见到的从未曾有过的东西。
自从琪亚娜开始执着起和云香交朋友开始，虽然琪亚娜一直都没能成功，但要说对云香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琪亚娜一次次对她说的话，以及不由自主地去看她与她的哥哥朋友们互动，其实都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外表看似平静，实际从刚才看书时，就没能专注下心思，这个女孩看似与此前毫无变化，但心中已有颗种子发芽。
心念及此，云香并未选择，回应云母前面的叫喊，而是鼓起勇气提了一句：“我…不想上私教课了，这段时间可以让我放松玩一会儿吗……？”
女孩的声音依旧很轻，轻到让这句话不像请求，而是恳求，可饶是如此，云母还是一面拽住云香的手救走，一面断然拒绝：“不行。”
只是这次，一直未曾反抗过，一直逆来顺受的云香，这次确实有了反抗的意思，竟是直接甩开了云母的手……
就好比像是一个习惯于独行在黑暗中的人，即便只是一丝一毫希望的光芒，哪怕再微末，也会让她再难入手深邃的黑暗。
很明显云香已经无法忍受了，所以她甩开了云母的手，意图反抗，只是还不等她说话，云母当即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她，这般气势压迫得她把话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你想做什么？嗯？云香，是想造反吗？”倒是云母再次像刚才一样，平淡出言，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真的感觉好累好压抑，可不可以……”
“你说什么？！”就像以往很多次那样，云母暴力打断了云香的话，甚至不愿听对方把话讲完，便开口怒骂：
“好累？好压抑？你这丫头到底在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累的！你知不知道你最近成绩下滑得有多严重，你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我累死累活工作，打好几份工！到头来，你在我面前还提起累来了！快走！”
“我不要……！”
云母的手停滞，此刻云香低着头，双手亦是攥得紧紧的，没人看到她的脸上已有泪珠划过，而不等云母再问，她便开口：
“从小到大……我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自由，每一个选择都是你帮我做的，而且你还要假惺惺地问我一句，最后还是继续替我做我不想要的选择！我没有社交，生活全是书和作业……我根本就不想转学来极东！我根本就不想上这个私教课！你从来都没有尊重过我的想法！”
全程，云香哽咽的声音愈发清晰可见，最后那段话更是哭喊出来的，那压抑的情绪此刻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云母都随之一愣。
只不过愣怔过后，云母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而是同样委屈哽咽了起来：“妈妈这为了你好啊！你以为妈妈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妈妈都是为了你啊！妈妈现在累死累活供你读书。”
“你那个混蛋爸爸根本不见人影，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了！我为了给你更好的环境，给你转学，给你请私教老师，给你准备山珍海味，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啊？！”
“我不满意！我不满意你强加给我的这一切！”云香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呈蜷缩的样子，用近乎于嘶吼的声音哭喊了出来。
“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很听话，现在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学校有人把你带坏了？！”云母一直到现在依旧执迷不悟。
“妈！”云香用哭腔拖着无奈的长长尾音，最终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从口中无力地泄出一句：“妈，让我一个人静会儿，好吗？”
话语落下，云香继续抱头蜷缩着，再无说话的意思，云母注视了一会儿云香，最终也没有强求了，叹了口气便妥协离去了……
畸形的爱，对于孩子来说，正如那还不完的高利贷，孩子又如何喘得过气来……
此时此刻，从旁目睹全程的芽衣，可谓是惊讶不已，虽然他们之前便有所猜测，但云香的情况还是超乎了芽衣的意料，尤其是直观看下来，这样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看着云香此刻的样子，芽衣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而且一想到如果琪亚娜在这里，应该会第一时间上去安慰吧？
本着如此想法，芽衣走了上去，同时在脸上支起了一个温柔的笑颜。
“云香同学，请问需要帮助吗？”
柔声落下，云香身躯的微微抽动停下，不一会儿，已然泪流满面的她，抬头看向了那向自己伸出手的、满眸温柔的女孩……
校园中，芽衣向云香递出了一张纸巾，云香也没有拒绝，接过纸巾便擦起了眼泪。
两人间暂时无话，芽衣便起了个头：“抱歉啦，云香同学，我刚才一直都在旁边看着。”
云香闻言摇了摇头，虽然泪已经停止流了，但她的声音依旧带有些哽咽：“不用道歉，这也不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没有直接就走，而是来安慰我，我还要谢谢你。”
“你和你的母亲……到底怎么一回事？”许是当前的气氛实在有些压抑与尴尬，芽衣便直接开门见山了。
说到这，云香眸光一暗，随即开口讲述了起来：
“很小的时候，我爸他离开了我们母子俩，再也没有出现过……从那时候开始，我妈她就视我为唯一的希望，但这带来了更多的爱吗？也许吧？总之就从那时候开始，我没有了娱乐，也没有了朋友，生活里就只有书和作业。
从小到大，都是她在帮我做选择，从来没有尊重过我的意见，从不让我交朋友，给我请私教老师，硬给我塞海参吃到现在替我选择，强逼我从神州转学来极东……
我根本就不喜欢她强加给我的选择，而且她为了给我做到这些，拼了命的工作，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大段的叙述落地，云香的情绪俨然低落得不能再低落了，她不喜欢她妈妈给她强加的选择，但她看着她妈妈拼命的样子，却又鼓不起勇气去反抗辩驳……
“那云香同学你今天……是忍受不下去了吗？”芽衣则是试探性地问道。
云香闻言，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轻声道：“不过……也不止是这样，作为琪亚娜同学的朋友，芽衣同学你应该也知道，她经常来找我，从没放弃和我交朋友。”
“可是，云香同学你不是一直都没有同意和琪亚娜做朋友么？”这下芽衣也奇怪了。
“是啊，因为我妈这层原因，我一直都避着琪亚娜同学，没有同意和她做朋友。”云香抬头看向天空，继续讲述着：“但是……她对我说的话还是影响到了我，我真真切切地从她的话里感受到了纯粹的关心……
还有，她和你、以及和她那两位哥哥打闹聊天时，真的很开心，但这也是我从没有拥有过的样子，她可以随便和自己的哥哥打闹，她哥哥也从来都不会要求她的成绩，也非常尊重她的意见和要求……
这些…也是我从来没拥有过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会不自觉想起这些，不自觉渴求着这些，也越来越无法忍受我妈的做法了……”
这段低郁低沉又带着些许哽咽的讲述，就像会直击人心灵的刀子一般，不可谓不让人心疼，芽衣听完也不自觉沉默了下来，而云香犹看着天，呆呆地似乎还在想这些什么。
“我……其实也很羡慕他们之间的关系呢。”沉默良久，芽衣忽然有感而发：“我的妈妈在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我的爸爸又非常忙，连陪我的时间都几乎没有，说起来，我其实也挺羡慕你的，毕竟你的妈妈还在一直管着你……”
“羡慕？你又懂些什么？！”芽衣的话尚未落尽，云香竟像是被触动逆鳞了一般，一改语气，冲芽衣大声吼了出来，吼得对方顿时呆怔。
芽衣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陷入了感性之中，竟是说错了话，不过不等她道歉，云香迅速冷静下来，她的道歉便先到来了：“抱歉，芽衣同学，是我情绪激动了。”
“谢谢芽衣同学你愿意听我说这么多，还愿意安慰我，不过现在我想自己静静，可以吗？”云香转头看向了芽衣，不给对方再说什么的机会。
“你…真的没问题吗？”芽衣还是问了这么一句，只见云香坚决地点了点头，她也只好起身离开……
只是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后续竟然发生了那样的事…让她为自己没有坚决留下而后悔不已……
种子或许确实发芽了，但是现在，种子没能破土而出，便已然死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