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外城的露水还凝在荠菜叶尖上，清欢小筑的门就 “吱呀” 开了条缝。春桃背着个竹筐往外探脑袋，刚瞥见巷口那抹熟悉的青布衫，就赶紧缩回脖子戳苏清欢的胳膊：“小姐快看！咱们的‘顺路御史’又来报到了，今儿没推水桶，改扛小推车了！”
苏清欢正把青铜小鼎往怀里塞，闻言抬头，果然见沈砚之推着辆矮脚木推车站在老槐树下，车板上还铺了块干净的粗麻布，显然是早有准备。他见两人出来，耳尖先红了半截，硬邦邦道：“城外野地露重，推车装荠菜省力气，顺路带的。”
“顺路？” 春桃把竹筐往肩上一甩，故意绕着推车转了圈，“沈大人这‘顺路’可真够远的，从皇城根绕到城外野地，再绕回咱们这外城小巷，比戏文里的游侠还能绕！”
沈砚之抿着唇不接话，只默默把推车往苏清欢跟前推了推。苏清欢忍着笑，指尖刚碰到车把，怀里的青铜小鼎就轻轻颤了颤 —— 这木头推车打磨得光滑，车轴还抹了桐油，显然是特意收拾过的。“多谢沈大人，” 她弯了弯眼，“走吧，去城东的坡地，那里的荠菜最嫩。”
出了外城东门，坡地上已经有几个挎筐的妇人在挖菜。沈砚之跟着苏清欢蹲下身，看着她捏着小铲子轻轻一挑，一棵带着白根的嫩荠菜就挖了出来，叶子上还挂着晶莹的露水。他也拿起春桃塞过来的小铲子，学着样子往地里戳，结果 “咔嚓” 一声，把荠菜拦腰斩断，只剩下半截叶子留在铲上。
“哎哟！” 春桃笑得直不起腰，“沈大人您这是挖菜还是斩草？照您这挖法，咱们今儿得饿肚子！”
沈砚之的耳尖红得滴血，握着铲子的手紧了紧。苏清欢见状，挪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腕往下按：“别急，铲子要斜着插进去，贴着根挖才不会断。” 她的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腕，沈砚之的身子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愣愣地跟着她的力道动。
“对，就是这样。” 苏清欢松开手时，一棵完整的荠菜已经躺在了他掌心。怀里的青铜小鼎突然发热，顺着她的指尖传到沈砚之手上，他只觉得掌心暖融融的，再看那荠菜，竟比寻常的更绿几分，连叶脉都清晰可见。
“原来如此。” 沈砚之低声嘀咕，蹲在地上认真挖了起来。只是他身姿板正，蹲得像块石疙瘩，挖一会儿就腿麻，得偷偷踮踮脚，被春桃瞧了去，又是一阵打趣。
正挖得起劲，坡地那头突然传来争执声。一个穿蓝布衫的伙计正抢一个老妇人的竹筐，嘴里还嚷嚷：“这坡地的荠菜都是醉仙楼包了的！你个老虔婆也敢来挖，不怕吃坏肚子？”
春桃眼睛一瞪，刚要冲过去，就被沈砚之拦住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慢悠悠走过去，声音冷得像冰：“大靖律例，山野之地属官田余产，百姓皆可采撷，何时成了醉仙楼的私产？”
那伙计正是醉仙楼赵胖子的人，昨天刚被沈砚之吓走，今儿见了他，腿肚子都打颤，却还硬撑：“沈、沈大人，这是我们赵老板说的…… 再说这荠菜说不定有毒，吃坏了客人怎么办？”
“有毒？” 沈砚之挑眉，弯腰捡起一棵荠菜递到他面前，“你且说说，这荠菜有哪点像毒草？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便是造谣惑众，按律当罚。” 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昨日赵老板诬告在先，今日又纵容伙计抢百姓财物、造谣滋事，要不要我把卷宗递到顺天府去？”
伙计吓得脸都白了，哪还敢多话，丢下竹筐就往城里跑。老妇人感激地给沈砚之作揖：“多谢沈大人，您真是青天大老爷！”
“举手之劳。” 沈砚之难得温和，转头见苏清欢正对着竹筐笑，眼神瞬间软了几分。春桃凑过来撇撇嘴：“还是沈大人厉害，三句话就把那小子吓跑了！不过这赵胖子肯定没安好心，指不定还会来捣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清欢把挖好的荠菜往推车里放，怀里的青铜小鼎泛着微光，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每棵荠菜的灵气，“再说咱们有沈大人这个‘活律法’在，怕他作甚？”
沈砚之的耳尖又红了，默默蹲回去继续挖菜，只是这次动作快了不少，虽然偶尔还是会挖断，但总算能挖出完整的荠菜了。等太阳升到头顶时，推车已经装了大半，荠菜堆得像座小绿山，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气。
回去的路上，春桃哼着小曲儿算账：“这荠菜够做两百多个包子了，再掺点肉末，肯定好吃！沈大人，您今儿挖了足足二十棵，算您半个功臣！”
“是二十八棵。” 沈砚之纠正道，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苏清欢忍不住笑出声，这冷面御史，竟还数着自己挖了多少棵菜。
回到清欢小筑，灶房里已经烧起了火。苏清欢把荠菜倒进大盆里，用玉泉井水淘洗。怀里的青铜小鼎一靠近，井水就泛起细碎的涟漪，荠菜上的泥沙自动沉了下去，洗得干干净净。春桃看得啧啧称奇：“小姐，您这小鼎可真神了，比搓衣板还好用！”
“净瞎说。” 苏清欢笑着把荠菜放进沸水焯烫，青铜小鼎的暖意顺着锅沿传进去，荠菜的涩味瞬间消散，只留下清甜。捞出来过凉水后，她把荠菜挤干水分，切碎了和肉末拌在一起，加了姜末、葱花和少许香油，馅料刚拌好，香味就飘出了灶房。
沈砚之站在一旁看着，突然拿起昨天的木模子：“我试试压皮。” 他学着苏清欢的样子，把面团剂子放进模子里，轻轻一压，再倒出来，一个带着花纹的包子皮就成了 —— 虽然边缘还是有些不整齐，但比昨天的歪嘴月亮强多了。
“哟，沈大人进步不小啊！” 春桃凑过来看，“再练几天，都能当咱们的帮工了！”
沈砚之没说话，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苏清欢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手里的包子皮擀得又快又圆。没一会儿，案板上就摆满了捏好的荠菜包子，一个个鼓鼓囊囊的，花纹清晰，透着淡淡的绿色。
“上锅蒸！” 苏清欢把包子摆进蒸笼，青铜小鼎放在蒸笼旁，鼎身透出柔和的光。春桃往灶里添了柴，火苗 “噼啪” 作响，没多久，蒸笼里就冒出了白汽，香味混着荠菜的清甜和肉末的鲜香，飘出了巷口。
“好香啊！苏姑娘，今儿做的什么好吃的？” 隔壁的张大妈扒着门框问，眼睛直往蒸笼里瞟。
“是荠菜包子，张大妈，等会儿蒸好了给您留两个！” 苏清欢笑着应道。
正说着，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赵胖子领着个穿长衫的大夫走了进来，双手叉腰喊：“苏清欢！你这荠菜是野地里挖的，万一有农药，吃坏了人怎么办？我特意请了大夫来验！”
春桃气得刚要发作，沈砚之已经先开口了：“赵老板倒是有心，只是这荠菜刚从地里挖回来，还带着露水，哪来的农药？再者，大夫验菜可以，但若是验不出问题，你这无故惊扰商家、败坏清誉的罪名，可得好好算算。”
那大夫蹲下身闻了闻荠菜，又尝了点馅料，赶紧起身拱手：“沈大人，苏姑娘，这荠菜新鲜得很，馅料也干净，绝无问题。”
赵胖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里嘟囔着：“我就是担心街坊们的安危……”
“赵老板若是真担心，不如管好自己酒楼的菜。” 沈砚之淡淡道，“前日有食客说，醉仙楼的红烧肉里吃出了头发，昨日又有人说菜里有苍蝇，要不要我让人去查查？”
赵胖子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多话，领着大夫灰溜溜地跑了。春桃笑得直拍大腿：“沈大人，您真是赵胖子的克星！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捣乱！”
说话间，蒸笼 “呜呜” 地冒起了热气，青铜小鼎的光更亮了。苏清欢掀开蒸笼盖，一股浓香扑面而来，包子皮暄软得能掐出汁儿，荠菜的绿色透过皮渗出来，好看又好吃。
“开卖啦！荠菜包子出炉咯！” 春桃掀开帘子喊了一嗓子，巷口的街坊瞬间涌了进来，没一会儿就排起了长队。
“给我来五个！我家小子就爱吃荠菜馅的！”“我要十个，带给城里的儿子尝尝！”“这包子真香，比醉仙楼的强多了！”
赞誉声此起彼伏，沈砚之被春桃派去收账，手里的小算盘拨得 “噼里啪啦” 响，动作比昨天熟练多了，连钱数都没算错过。苏清欢看着他忙碌的样子，心里暖暖的，递了杯姜茶过去：“沈大人，歇会儿吧。”
沈砚之接过茶碗，指尖碰到她的手，耳尖又红了，低声道：“不碍事。” 他喝了口茶，目光落在蒸笼里的包子上，“这包子味道很好，比昨日的冬菜包更鲜。”
“那是自然，” 春桃插嘴道，“这可是沈大人挖的荠菜，能不鲜吗？”
沈砚之的脸更红了，赶紧低下头拨算盘，却不小心把算盘珠拨错了位，引得春桃又是一阵笑。
忙到下午，包子已经卖光了，连王伯都拎着竹篮来问：“还有包子吗？我那小孙子吵着要吃。”
“王伯，给您留了六个，刚出锅的。” 苏清欢递过油纸包，“您尝尝，沈大人挖的荠菜。”
王伯接过包子，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这荠菜鲜得很，一点涩味都没有！沈大人，你这挖菜的手艺，比写奏章还强啊！”
沈砚之的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借口要回府，匆匆忙忙地走了。刚走没多久，他又折了回来，手里拎着个纸包，塞给苏清欢就跑：“顺路买的。”
春桃打开纸包一看，里面是两串糖葫芦，裹着晶莹的糖衣，还冒着热气。“这‘顺路’可真够巧的，刚出锅的糖葫芦都能买到！” 春桃笑着说，“小姐，沈大人肯定是对您有意思！”
苏清欢没说话，咬了口糖葫芦，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怀里的青铜小鼎轻轻发烫，灶房的烟火气还没散，远处传来卖货郎的吆喝声，近处的虫鸣叽叽喳喳。她看着案板上的木模子，上面的 “欢” 字闪着微光，突然明白，所谓清欢，就是这样简单的日子 —— 新鲜的荠菜，喷香的包子，身边人的打趣，还有藏在细节里的温柔。
春桃突然指着巷口：“小姐你看！沈大人在那儿呢！”
苏清欢抬头望去，沈砚之站在老槐树下，手里还拿着个挖荠菜的小铲子，见她看来，转身就走，脚步却比往常慢了些。
月光洒在灶房里，青铜小鼎泛着温暖的光，木模子上的花纹清晰可见。苏清欢摸着怀里的小鼎，觉得这大靖的日子，就像这刚出锅的荠菜包子，热气腾腾的，藏着说不尽的暖意。而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情意，也正在悄悄发酵，等着酿成最甜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