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小筑的灶烟比往日浓了三分。天刚蒙蒙亮，李老栓送的灵菇还带着后山的潮气，堆在案头像座白玉小山，春桃正蹲在旁边挑拣，指尖捏着根蔫了的菇蒂直撇嘴：“柳玉茹那蠢货也是眼瞎，放着这等好菇不抢，偏去囤些陈货，昨个我瞅见她家酒楼倒了半筐烂菇，熏得整条街都捂鼻子！”
“小声些，小心被她的眼线听见，又生幺蛾子。” 苏清欢正拿着青铜小鼎凑在灵菇旁，鼎身泛着淡淡的暖光，刚碰过菇伞的指尖还留着清润的触感 —— 经小鼎 “过” 了一遍，灵菇的鲜味像是被唤醒了，连空气里都飘着股菌子特有的甘香。她用刀背轻轻拍裂菇柄，白生生的菌肉渗着汁水，“今个做两道新菜，灵菇扒菜心和菌香银丝面，正好试试李大叔说的‘油浸法’。”
春桃眼睛一亮，刚要接话，就听见门口传来张婶的大嗓门，还夹杂着孩童的笑闹：“清欢丫头！快给我留两碗面！我家虎子昨个听周婆婆说你家要做新菇面，今个天不亮就拽着我来排队！” 话音未落，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就钻了进来，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是半袋刚烤的红薯，“苏姐姐，红薯换面吃，成不？”
“换！怎么不成？” 苏清欢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等会儿给你多加两勺菇酱。” 春桃已经手脚麻利地摆好了碗筷，冲张婶喊：“张婶您先坐，沈大人刚让人送了新摘的青菜，配灵菇正好！”
正忙得热火朝天，门口突然传来阵刻意拿捏的咳嗽声，一个穿青绸长衫的汉子背着手走进来，颌下留着三缕山羊胡，眼神扫过满桌食客，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听说这清欢小筑的灵菇是京城一绝？怎么瞧着这菇伞发蔫，怕不是昨日的陈货？”
春桃正端着面汤路过，闻言当即停下脚步，辫子一甩：“这位客官可别乱说话！咱这灵菇是今早卯时刚采的，李老栓的独轮车还在门口呢，要不您去闻闻？还带着露水气！”
那汉子冷笑一声，往桌边一坐，手指敲着桌面：“小丫头片子懂什么？真正的好灵菇要‘肥、润、香’，你这菇看着水嫩，实则内里早空了。再说这铺面，油腻腻的，哪配叫‘美食之地’？”
周围的食客顿时不乐意了。周婆婆放下筷子，拄着拐杖道：“这位先生怕不是来砸场子的？清欢丫头的菜我们天天吃，灵菇新鲜不新鲜，我们还能分不清？” 户部侍郎家的公子更是直接：“就是！昨个我在柳府酒楼吃的灵菇，又老又柴，比清欢小筑的差远了，你怕不是柳家派来的托儿？”
汉子脸色一僵，刚要发作，苏清欢已经端着一盘灵菇扒菜心走了过来。青瓷盘里，翠绿的菜心围着雪白的灵菇，浇上琥珀色的酱汁，热气一冒，香气瞬间压过了汉子的话音。“客官既然懂行，不如先尝尝再评说。” 她把盘子往桌上一放，“这灵菇用高汤煨了半个时辰，再用猪油轻煎，菜心是沈大人今早送来的霜打青菜，您品品。”
汉子盯着盘子，喉结动了动，却梗着脖子道：“我可不吃来路不明的东西，万一……”
“万一有毒？” 沈砚之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刚从御史台过来，怀里还揣着个纸包，“巧了，今早我查柳府采买账，见有一笔‘雇评客银十两’的支出，旁注‘去清欢小筑挑错’，不知这位客官，是不是领了这笔银子？”
这话一出，汉子的脸 “唰” 地白了。春桃立刻凑过去，盯着他的长衫下摆：“哟！这针脚是西市王裁缝的手艺吧？柳府的人最爱找他做衣服！”
汉子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就要溜，却被门口的食客拦住。周婆婆笑着喊：“别急着走啊！尝尝这菜再走，不然柳玉茹该说你办事不牢靠了！” 众人哄堂大笑，汉子趁乱扒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折扇都没敢捡。
春桃捡起折扇，瞅着上面绣的 “柳府” 字样，呸了一声：“真是属黄鼠狼的，专干偷鸡摸狗的勾当！” 沈砚之走进灶间，把纸包递给苏清欢：“这是李御厨托人送来的‘菌香酱方’，说是当年苏三夫人常用的方子。”
苏清欢捏着泛黄的纸笺，上面的字迹娟秀，末尾画着个小小的鼎纹，和青铜小鼎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她心里一动，刚要开口，王伯端着馄饨锅进来了，看见纸笺眼睛一亮：“这不是苏三夫人的笔迹吗？当年她做灵菇酱，就用的这个方子，说能把菌子的鲜味锁在酱里，放半年都不坏！”
“王伯，您见过我娘做这道菜？” 苏清欢抬头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
王伯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苗 “噼啪” 响：“何止见过？当年你娘还没入宫时，常来我这馄饨摊帮忙，她做的灵菇扒菜心，比御膳房的还好吃！” 他顿了顿，眼神暗了暗，“后来她入宫做了御厨，就少见了，再后来…… 就听说病逝了。不过我总觉得不对劲，她临走前几天，还托人给我送了罐灵菇酱，说‘以后怕是做不成了’，那语气，不像是生病，倒像是……”
“像是被人逼的？” 沈砚之接话，指尖划过账册上的记录，“柳家当年和御膳房的刘厨走得极近，苏三夫人出事前，柳家曾给刘厨送过五百两银子。”
苏清欢握着青铜小鼎，鼎身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纸笺上的纹路。她忽然想起原主的记忆里，嫡母房里有个上了锁的樟木箱，原主小时候曾见过里面露出来半本菜谱，和这纸笺的笔迹很像。“王伯，我娘当年有没有留下一本菜谱？”
“有！” 王伯拍了下大腿，“还是我帮她装订的呢！封面是青布的，上面绣着个鼎！后来你娘入宫，就把菜谱留在苏家了，说是给你留着的。”
春桃立刻急了：“肯定被柳玉茹那贱人拿走了！上次她还在酒楼里炫耀，说有本‘御厨菜谱’，能做出宫廷菜！”
苏清欢倒没急，她把纸笺折好放进怀里，笑着往锅里加了勺菌香酱：“她拿了也没用，做菜靠的是心，不是菜谱。再说，属于我的东西，迟早能拿回来。”
沈砚之看着她的侧脸，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梢，青铜小鼎在案头泛着暖光，心里忽然觉得踏实。他拿起筷子，尝了口灵菇扒菜心，鲜美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竟和当年被贬市井时，偶然吃到的一碗菌子汤有些像 —— 那是个陌生阿婆给的，后来才知道，阿婆是苏三夫人的远房亲戚。
“好吃吗？” 苏清欢问。
沈砚之点头，耳尖微微发红：“比御史台的御赐糕点还好吃。”
春桃在旁边偷笑：“沈大人，您这话说得，以后怕是要天天来蹭饭了！”
“若苏姑娘不嫌弃，” 沈砚之抬眼，目光落在苏清欢脸上，“我倒想常来帮忙，算工钱的那种。”
苏清欢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工钱没有，酱瓜管够。”
正说笑间，门口传来李老栓的吆喝声：“清欢丫头！柳家酒楼的人来抢我的菇了！说给三倍价钱！”
春桃刚要炸毛，苏清欢已经走了出去。柳府的家丁正围着李老栓的独轮车，为首的正是昨天送毒菇的汉子。“李大叔，菇不卖给他。” 苏清欢声音清亮，“我按五倍价钱收，以后你的灵菇，我全包了。”
家丁急了：“你别太过分！柳小姐说了，这菇必须给我们！”
“柳小姐算个什么东西？” 春桃叉着腰，“这菇是李大叔种的，他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再说，你们昨天送毒菇的事还没算呢，要不要我去衙门告你们？”
家丁们面面相觑，想起昨天汉子被抓的事，没敢再纠缠，骂骂咧咧地走了。李老栓松了口气，搓着手道：“清欢丫头，多亏了你！不然我这菇可就被抢了！”
“该谢的是您，愿意把好菇留给我。” 苏清欢笑着帮他卸车，“今个多给您算二两银子，算是定金。”
送走李老栓，店里的食客又热闹起来。周婆婆端着碗菌香面，边吃边喊：“清欢丫头，以后柳家再敢来捣乱，我们帮你挡着！咱这清欢小筑，可不是好欺负的！”
“就是！” 众人纷纷附和，“我们天天来吃，就是认你这手艺，认你这实在！”
苏清欢看着满店的烟火气，心里暖暖的。她回头看向灶间，沈砚之正帮着王伯添柴，春桃在一旁算着账，青铜小鼎静静地摆在案头，泛着温润的光。柳玉茹的刁难像阵风，看着凶猛，却吹不散这满点的真心。
日头西斜时，店里的客人渐渐少了。春桃哼着小曲收拾碗筷，王伯在教沈砚之怎么选新鲜的灵菇，苏清欢则拿着那纸笺，反复看着上面的鼎纹。青铜小鼎突然热了起来，纸笺上的纹路竟和鼎身的云雷纹重合了，隐隐有微光流动。
“这鼎……” 沈砚之注意到异样，走了过来。
“是我娘留下的。” 苏清欢轻声说，“王伯说，我娘是御厨之女，这本菜谱，还有这鼎，都是她的东西。”
沈砚之看着鼎身的纹路，若有所思：“我曾在御史台的古籍里见过记载，上古有厨神鼎，能通食材灵气，辨毒物真伪，看来就是这青铜小鼎了。”
王伯叹了口气：“当年苏三夫人就说，这鼎是个宝贝，能护人周全。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春桃凑过来，搂着苏清欢的胳膊：“小姐，有这鼎，有沈大人，还有我们，以后再也不怕柳玉茹了！”
苏清欢笑着点头，指尖轻轻抚摸鼎身。她想起穿越过来的那天，在破山神庙里握着这鼎的慌张，再看看现在身边的人，忽然觉得，这场穿越或许不是意外。这鼎，这菜谱，这市井里的烟火气，还有身边的真心人，都是命运给她的馈赠。
“对了，” 沈砚之忽然开口，“柳家的账册我还没看完，里面提到苏三夫人当年拒绝了一道‘鹤顶红炖鸽’的御膳，说是‘食者不仁，厨者不做’，后来没过多久，就出事了。”
苏清欢眼神一凛。鹤顶红炖鸽，听着就透着诡异，柳家与刘厨勾结，怕不只是陷害她娘那么简单。
王伯皱着眉：“难怪当年御膳房的人说，苏三夫人是得罪了权贵才被害死的。”
“不管得罪了谁，这笔账，我都会算清楚。” 苏清欢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娘的冤屈，我会洗清；属于我的东西，我会拿回来。”
沈砚之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坚定：“我帮你。”
春桃立刻举手：“还有我！我去打听苏家樟木箱的下落！”
王伯笑着说：“我去问问老伙计们，看看当年苏三夫人出事的细节。”
苏清欢看着眼前的三人，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灶间的余温还在，青铜小鼎的光还亮着，窗外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巷子里传来糖画师傅的吆喝声。这人间烟火，热热闹闹，明明灭灭，却比任何东西都让人安心。
“好了，别想烦心事了！” 苏清欢收起纸笺，笑着往灶间走，“今个剩下的灵菇，做个菌菇火锅，咱们好好吃一顿！”
“好嘞！” 春桃立刻欢呼起来。
沈砚之跟着走进灶间，帮她烧火。火光映着两人的脸，青铜小鼎在一旁泛着暖光，鼎沿的米粥油早已干了，却像是把清晨的烟火气，悄悄锁在了里面。
春桃端着洗好的青菜进来，看着灶间的两人，偷偷笑了。她觉得，自家小姐这趟穿越，哪里是倒霉，分明是捡着宝了 —— 有能做饭的手艺，有能护人的宝鼎，还有个愿意烧火的御史大人，以后的日子，怕是要像这菌菇火锅一样，越煮越香。
窗外的晚霞更艳了，清欢小筑的灯光亮了起来，在市井的巷子里，像颗温暖的星。柳玉茹的马车在远处的拐角停下，车帘后的人看着那灯光，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再上前。她不知道，她越是刁难，这清欢小筑的根基就越稳，这市井里的烟火气，就越旺。
而灶间里，苏清欢正往锅里加着高汤，青铜小鼎的光渗进汤里，鲜美的香气漫了出来。沈砚之递过一把葱花，春桃端着碗筷进来，王伯笑着往炉里添柴。这人间清欢，本就是在烟火里熬出来的，有真心，有坚守，再大的风浪，也能熬成最暖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