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欢小筑的烟囱就冒出了浅淡的炊烟。春桃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髻，拎着个粗瓷碗往巷口跑，刚拐过拐角就差点撞上个硬邦邦的 “官袍架子”，抬头一看，顿时吓得碗都差点脱手：“沈、沈大人？您怎么来得比鸡起得还早！”
沈砚之穿着常服，藏青布料上没缀补子，倒少了些朝堂上的冷硬，只是手里还攥着那本翻得卷边的卷宗，眼下带着点淡青 —— 显然是昨夜翻御史台旧档熬了夜。他瞥了眼春桃碗里的空碗，声音还带着点晨起的沙哑：“顺路买了些早点，你家小姐起了？”
“起啦起啦！” 春桃眼睛一亮，瞥见他身后跟着的小吏手里提着个食盒，立马殷勤地引路，“小姐正擦鼎呢，说今日去旧宅得带着鼎爷，说不定能找着线索。对了沈大人，您吃过早饭没？我刚要去买张屠户家的肉包子，他家包子油汁能烫得人直跺脚，可香了！”
沈砚之刚要开口，就被厨房飘来的面香勾得顿了顿。苏清欢正站在灶台前揉面，青铜小鼎放在案边，鼎身泛着温润的光，把她鬓边的碎发都映得柔和了些。听见动静，她回头笑道：“沈大人倒是比约定的时辰早了一刻，快来坐。春桃，把沈大人带的食盒打开，我这儿刚烙好两张葱油饼，就着吃正好。”
春桃手脚麻利地掀开食盒，里头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罐蜜饯。她拿起块梅花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还是沈大人懂行，这是城南稻香村的点心吧？上次张婶买过，一块要三文钱呢！”
“少吃点甜的，等会儿去破巷说不定要走许久，空腹吃甜的容易晕。” 苏清欢把烙得金黄的葱油饼用布巾包好，递到沈砚之手里，饼香混着葱花的辛香扑面而来。沈砚之接过时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外酥里软，葱油的香气在舌尖炸开，比御膳房的点心还要合胃口。
“鼎爷今日倒是安静。” 春桃凑到青铜小鼎边，戳了戳鼎身，“昨儿晚上还嗡嗡响呢，难不成是知道要去查旧案，害羞了？”
苏清欢笑着拍开她的手：“鼎爷是神器，哪像你这般咋咋呼呼。” 话刚落，鼎身突然微微发烫，像是在反驳春桃的调侃，惹得沈砚之都勾了勾嘴角。
三人收拾妥当出了门，早市已经热闹起来。挑着菜担的农户沿街叫卖，豆腐坊的伙计喊着 “热豆腐嘞”，蒸汽顺着竹筐缝往外冒。春桃一路走一路买，手里很快多了串糖葫芦、两个茶叶蛋，还不忘给沈砚之塞了个烫手的烤红薯：“沈大人，这红薯甜得流油，您尝尝，比您书房里的墨锭还暖手。”
沈砚之捏着烤红薯，看着春桃啃糖葫芦的模样，眼底多了些笑意：“你倒是会挑。”
“那是！” 春桃得意地扬下巴，“外城的吃食哪样逃得过我的眼睛？不像某些人，拿着算盘当宝贝，连栗子好坏都分不清。” 说罢还朝苏家方向瞥了瞥，显然还记恨着周账房昨日的刁难。
苏清欢无奈摇头，刚要说话，就见沈砚之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岔路口：“往右拐就是城西破巷，那边住户少，多是废弃的旧宅。”
拐进破巷，热闹的人声瞬间淡了下去。墙壁上爬满了枯藤，地砖缝里钻出杂草，风一吹，卷着枯叶打着旋儿，倒真有几分荒凉。春桃下意识地往苏清欢身后缩了缩，小声道：“这地方怪渗人的，李公公怎么住这儿？”
“他当年只是个小太监，俸禄微薄，能租得起这旧宅已是不易。” 沈砚之翻着卷宗，“后来他突然得了些银子，搬去了内城，这旧宅就荒了。”
话音刚落，巷尾突然传来一阵 “汪汪” 的狂吠，紧接着窜出条大黄狗，龇着牙挡在路中间，尾巴竖得像根棍子。春桃吓得 “哎哟” 一声，一把抓住沈砚之的衣袖，糖葫芦都掉在了地上：“沈、沈大人！狗！好大的狗！”
沈砚之皱起眉，刚要让小吏去驱赶，苏清欢却拉住了他：“别急，这狗看着凶，倒像是饿坏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青铜小鼎，鼎身微微发热，指尖竟泛起点淡淡的灵气。她转头对春桃说：“你包袱里不是有昨天剩下的面粉和鸡蛋吗？拿出来。”
春桃虽害怕，还是赶紧掏出包袱里的食材。苏清欢找了块干净的石板，把面粉倒出来，打了个鸡蛋，又从水囊里倒了点水，用树枝快速搅拌成面糊。青铜小鼎放在旁边，灵气顺着她的指尖渗进面糊里，原本寻常的面糊竟慢慢散出淡淡的麦香。
“小姐，您这是要喂狗？” 春桃瞪圆了眼睛，“这狗要是咬您怎么办？”
“放心，吃货都懂吃货的诚意。” 苏清欢笑着，从灶膛里摸出块烧红的炭块，架在石板下烤面糊。没一会儿，面糊就烤得金黄，边缘微微卷起，香气比刚才更浓了。那大黄狗原本狂吠不止，闻到香味竟渐渐停了下来，尾巴也微微晃了晃，只是还警惕地盯着几人。
苏清欢把烤好的蛋饼撕成小块，轻轻放在地上：“过来吃吧，没毒。”
大黄狗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凑过来，叼起蛋饼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还摇着尾巴蹭了蹭她的裤脚。春桃看得目瞪口呆：“鼎爷这灵气也太神了！连狗都能收买！”
“是食材的诚意，鼎爷只是帮了点小忙。” 苏清欢刚说完，就听见旁边旧宅的柴门 “吱呀” 一声开了，探出个脑袋花白的老汉，手里还拄着根拐杖：“你们是来找那姓李的太监的？”
沈砚之上前一步，拱手道：“老伯，我们是来查些旧事，不知您是否认识李公公？”
老汉瞥了眼大黄狗 —— 那是他养的护院狗，平日里见了生人就咬，今儿个却黏在苏清欢脚边 —— 顿时松了些警惕：“认识倒是认识，那厮当年住这儿的时候，天天偷隔壁张寡妇的菜，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前阵子还有人来这儿翻东西，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有人来翻过？” 苏清欢眼睛一亮，“老伯知道是谁吗？”
“看不清脸，戴着个黑布罩子，半夜来的，被我的狗吓跑了。” 老汉叹了口气，推开柴门，“你们要进那旧宅？小心点，里头蛛网都能当被子盖了。”
沈砚之谢过老汉，带着苏清欢和春桃走进旧宅。院子里长满了齐膝的杂草，正屋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灰尘簌簌往下掉。春桃赶紧捂住鼻子：“我的天，这得多久没人住了？”
苏清欢没说话，径直走到屋中央，青铜小鼎突然 “嗡” 地一声轻颤，鼎身的云雷纹亮了起来，像是在指引方向。她顺着鼎身的光芒看去，墙角的地面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沈大人，这儿有问题。” 苏清欢指着墙角。沈砚之立刻让小吏动手挖掘，没挖几下就碰到了个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些烧焦的账册碎片，还有半块绣着莲花的丝帕 —— 和上次找到的鼎字丝帕材质一模一样。
“这也是我母亲的东西！” 苏清欢拿起丝帕，眼眶微微发红，“春桃说，我母亲绣完鼎字帕，又绣了块莲花帕，说是象征‘出淤泥而不染’。”
青铜小鼎凑到丝帕边，光芒更盛，碎片上模糊的字迹竟渐渐清晰了些，能看到 “御膳房”“毒药”“柳氏” 几个字。沈砚之皱紧眉头：“看来柳家嫡母和李公公勾结，不仅敛财，还真的涉及下毒之事。”
春桃气得攥紧拳头：“这群坏蛋！竟然害了夫人这么多年！”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有人喊：“就是这儿！沈大人和那庶女都在里头！” 春桃探头一看，顿时骂道：“又是柳家的人！这次带了十几个家丁呢！”
沈砚之眼神一冷，刚要吩咐小吏去报官，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狗吠和惨叫。几人出去一看，只见那大黄狗正追着家丁们咬，为首的正是柳玉茹身边的张奶妈，跑得鞋都掉了一只，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好狗！咬得好！” 春桃拍着手叫好。老汉倚在柴门上，叼着根旱烟笑：“我说过吧，我的狗能护院。”
张奶妈见沈砚之站在院里，吓得腿都软了，上次被衙役赶回去的滋味还没忘，赶紧带着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大黄狗追出去老远，才摇着尾巴回来，蹭了蹭苏清欢的手，像是在邀功。
“这狗真是我们的福星！” 春桃蹲下来摸了摸狗脑袋，“以后我天天给你带蛋饼吃！”
老汉笑着摇头：“这狗叫阿黄，跟着我好几年了。当年苏三夫人还在这儿住过一阵子，常给阿黄喂吃的，阿黄对姓苏的姑娘向来亲。”
“我母亲在这儿住过？” 苏清欢愣住了。
“可不是嘛！” 老汉抽了口旱烟，“那时候她刚入宫，还没站稳脚跟，偶尔会来这旧宅躲清静，每次来都给我送些点心。她说这旧宅虽破，却比宫里自在。”
苏清欢心里一暖，原来母亲也曾在这破巷里感受过市井烟火。她把剩下的蛋饼递给阿黄，又给老汉塞了些铜钱：“多谢老伯告知这些事，这点钱您拿着买些茶叶。”
老汉推辞不过，收下铜钱，又道：“那姓李的太监搬走前，烧了好多东西，我偷偷捡了块没烧透的木牌，上面刻着个‘鼎’字，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 说着从屋里拿出块黑黢黢的木牌，上面的鼎字虽被烧得模糊，却和青铜小鼎上的纹路隐隐呼应。
苏清欢接过木牌，青铜小鼎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鼎身的云雷纹和木牌上的字迹重合，一道微光闪过，木牌上竟浮现出几行小字：“鼎承厨神意，味解人间愁，毒从御膳起，冤向市井求。”
“这是我母亲的字迹！” 苏清欢激动得声音发颤，“她是在暗示，真相藏在市井里！”
沈砚之看着木牌上的字，眼神坚定：“看来我们得从御膳房的旧人查起，李御厨或许知道更多。”
几人谢过老汉，带着木牌和账册碎片往回走。春桃一路都在念叨：“原来夫人和阿黄还有交情，真是缘分！下次我得给阿黄带只烧鸡，让它也尝尝小姐的手艺！”
沈砚之忍不住打趣：“你倒是比阿黄还馋。”
“那可不！” 春桃梗着脖子，“小姐做的吃食，神仙都馋！沈大人您不也天天来蹭饭吗？”
沈砚之的耳尖微微发红，干咳一声：“我是来查案的。”
苏清欢笑着摇头，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三人身上，青铜小鼎在她怀里泛着暖光。巷口传来卖糖人的吆喝声，春桃又拉着苏清欢往那边跑，沈砚之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他知道，这破巷里的线索只是开始，宫廷的迷雾还未散尽，柳家的反扑也不会停止。但看着苏清欢握着木牌的坚定眼神，看着春桃蹦蹦跳跳的身影，看着那只还在巷口摇尾巴的大黄狗，他突然觉得，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秘密，总会被这人间烟火气慢慢焐热，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回到清欢小筑时，王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还提着新鲜的荠菜：“刚听说你们去了城西，没遇到麻烦吧？这荠菜新鲜，中午包荠菜馄饨吃。”
苏清欢把木牌和丝帕递给王伯，王伯看后叹了口气：“这木牌是厨神阁的信物，当年苏三夫人的师父是厨神阁的人，看来这青铜小鼎真的是厨神遗物。”
“厨神阁？” 苏清欢好奇道。
“那是个古老的厨人组织，讲究‘味通人心’，可惜后来散了。” 王伯摸着木牌，“苏三夫人当年就是想重振厨神阁，才入宫想改良御膳，没想到竟遭了陷害。”
沈砚之坐在桌边，看着案上的账册碎片：“我回去再查查厨神阁的旧案，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苏清欢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中午吃荠菜馄饨，沈大人留下一起吃吧。”
春桃立刻接话：“就是！沈大人您可得多吃点，下午查案才有劲儿！”
沈砚之看着厨房飘出的炊烟，闻着荠菜的清香，心里暖暖的。窗外，阿黄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正趴在门口摇尾巴，春桃拿着块饼跑出去喂它，笑声洒了一院子。
青铜小鼎在案上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着这人间烟火。苏清欢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有这口灶台，有身边这些人，有这藏着秘密的小鼎，她就不怕。毕竟，好吃的从来不分贵贱，正义也从来不会缺席 —— 就像这荠菜馄饨，看似寻常，却藏着最动人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