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上，冰冷的数据还在一条条向下滚动。
【第三十二轮：试图从外部破坏‘巨钟’结构，被逆行时间流分解成基本粒子，项目失败。】
【第四十一轮：在‘研究所’内触发高级别警报，被安保系统‘归档’，项目失败。】
每一行字，都代表着一次团灭。
每一串代码，都记录了一次血淋淋的死亡。
“够了。”雷烈猛地站起来，背对着光幕，“别他妈放了！老子不想再看自己是怎么死的一百遍了！”
钱工扶着额头，脸色发青。
安然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在微微颤抖。
林川没有关掉光幕。
他只是看着那些失败的记录，像一个最苛刻的审计师，在审阅一份漏洞百出的财报。
“我们一直以为，这些是‘坏账’。”
林川开口，声音里带着伤后的沙哑。
“每一次轮回，都想把它们撇清，忘记，然后重新开始。”
他伸出手，手指划过光幕上那些冰冷的数据。
“现在我才懂，这根本不是坏账。”
“这是我们唯一拥有的‘原始资本’。”
苏沐雨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
她懂了林川的意思，但正因为懂了，心才往下沉。
“你要用我们的失败，去填那个‘空’？”
“不。”林川摇头。
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
“我们不是去填空。”
“我们是去告诉那个‘方程式’，它的‘变量’，到底是什么。”
林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Erik的引擎，有三个‘活塞’。”
他在空中画出三个圈。
“代表‘过去’的锈蚀地狱，它的规则是‘熵增’，是走向绝对的‘静止’。”
“代表‘现在’的研究所，它的规则是‘循环’，是永远重复的‘今天’。”
“代表‘未来’的逆行巨钟，它的规则是‘倒流’，是不断否定的‘昨天’。”
林川收回手。
“Erik想把这三个互相矛盾的东西强行捏在一起，结果把自己炸了。”
“我们之前的思路，也是想找到一个办法，去‘调和’这三个矛盾。”
“现在，我换个玩法。”
他的眼神里，闪动着一种让钱工和安然都感到害怕的光芒。
“我们不调和了。”
“我们把它点着。”
“什么？！”钱工惊得跳了起来，“老板！你疯了！再点一次，这个世界就彻底没了！”
“这次，我们不让它爆炸。”
林川看着自己的团队。
“我们要给它三个最完美的‘燃料’。让这三个‘活塞’，同时，以最大功率运转。”
“然后，把它们产生的全部‘动能’，引导到我这里。”
他指了指脚下的仓库。
“这个被‘悖论具“现体’定义为‘试用期’的考场。”
“也叫，‘绝对时空点’。”
“我不懂。”雷烈挠着头，“什么燃料？什么动能？”
“我们的失败，就是燃料。”
林川指向光幕。
“我们每一次的死亡，都精准地踩在了某一个‘规则’的雷上。”
“我们被锈蚀地狱的怪物吞噬，就是向‘静止’规则提交了一份‘错误答案’。”
“我们被研究所的系统归档，就是向‘循环’规则提交了一份‘错误答案’。”
“我们被巨钟的时间流分解，就是向‘倒流’规则提交了一份‘错误答案’。”
林川深吸一口气。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错误答案’，重新，再提交一次。”
“但是，这一次，我们要兵分三路。”
“在三个时代，同时进行。”
整个仓库，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计划的疯狂和大胆震慑住了。
在三个不同的时间维度里，同时进行一次必败的“自杀”式攻击？
“这……”骑手队长开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挣扎，“这听上去，像是某种……献祭。”
“是‘商业路演’。”林川纠正他，“向三位互不往来的‘股东’，同时展示我们项目的‘潜力’。”
他开始下达指令，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第一路，‘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雷烈身上。
“雷烈。你的存在状态最特殊，半死不活，卡在时间的缝里。你是去‘锈蚀地狱’的最佳人选。”
雷烈愣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
“干！早就想回去捶那个铁疙瘩了！”
“你的任务不是捶它。”林川说，“你的任务，是找到那个把你变成这样的‘时序裂缝’。”
“然后，你要做的‘仪式’是——主动被它，再吞噬一次。”
雷烈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进去的瞬间，就把‘静止’规则的矛盾性，推到了最大。”
“第二路，‘现在’。”
林川看向骑手队长和他的五名队员。
“你们，去‘研究所’。”
骑手队长立正站好。
“你们的任务最直接。找到‘时序逻辑悖论部’，找到那个叫阿里斯·王的‘时间幽灵’。”
“然后呢？”
“上次，他抢了雷烈的时间。”林川的语调很平，“这次，你们要做的‘仪式’是——主动把你们六个人的‘时间’，卖给他。”
骑手小队的六个人，脸色同时变了。
“用你们的‘存在’，去喂饱‘循环’规则，让它陷入一次最完美的逻辑闭环。”
“第三路，‘未来’。”
林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苏沐雨、李轩尘和叶小叶身上。
“最难的一路。”
“你们去‘逆行巨钟’。”
苏沐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的目标，是巨钟的核心，那块被Erik偷走的，属于‘未来’的碎片。”
“你们的‘仪式’，不是破坏它，也不是修复它。”
林川看着苏沐雨。
“你们要做的，是当着它的面，用李轩尘的算力，推演出一个‘绝对正确’的，没有悖论的‘未来’。”
李轩尘的电子眼蓝光爆闪。
“这……在逻辑上不可能。任何对未来的精确预测，都会因观测行为本身而产生新的悖论。”
“我知道。”林川说，“所以，当你们把那个‘不可能的答案’，提交给‘倒流’规则时。”
“它会怎么办？”
苏沐雨的嘴唇在发抖。
“它会……崩溃。”
“没错。”林川点头，“它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否定’你们那个‘正确’的未来。”
三路人马，三个必死的任务。
每一个，都是在用自己的存在，去点燃一个时代的矛盾。
“那你呢？”
苏沐雨终于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林川笑了。
他走到仓库中央，那里还残留着第一本日记的灰烬。
他张开手，那片破碎的天平残骸，在他掌心静静地躺着。
“我是‘最终裁定者’。”
“当你们三路人马，在三个时代，同时完成‘仪式’的时候。”
“‘静止’、‘循环’、‘倒流’，这三种最极致的矛盾，会像三条失控的河流，冲向这个唯一的‘交汇点’。”
“就在这里。”
他跺了跺脚下的水泥地。
“而我，要做的，就是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心。”
“用这本日记做‘合同’，用我的‘规则’做‘印章’。”
他看着所有人，一字一顿。
“把这三份同时违约的‘烂账’，强行平掉。”
“然后，写下一条新的‘条款’。”
钱工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安然的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无法理解的敬畏。
这个男人，要把自己当成一个坝，去堵住三条足以撕裂时空的决堤。
“风险……太大了。”苏沐雨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风险和收益成正比。”
林川走过去，看着她。
“这是我们捞回所有人，并且结束这场狗屁游戏，唯一的‘商业模式’。”
他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
只是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擦掉了她眼角沁出的一滴泪。
然后，他收回手，转身面对所有人。
“计划说完了。”
“有问题吗？”
雷烈沉默了几秒，然后咧嘴一笑，露出满是血丝的牙。
“没问题！反正老子已经死过一次了，不亏！”
骑手队长对着林川，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时序公会，承包这次‘风险投资’。保证完成任务，老板。”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苏沐雨。
她看着林川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冷酷和算计，只剩下一种她熟悉的，在华尔街时，林川每次决定进行一次疯狂的、百亿级别的对赌前，才会有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等你。”
“很好。”
林川拍了拍手。
像一个刚刚结束了最重要一次项目会议的经理。
“钱工，安然。”
“在！”两人立刻应声。
“你们负责‘后勤’。我需要你们把这个仓库，改造成能承受三次时空冲击的‘最终堡垒’。同时，给我准备好最高规格的生命维持系统。”
钱工兴奋地搓着手。
“没问题老板！材料管够，我能给你造个诺亚方舟！”
林川点点头，最后看向李轩尘。
“李轩尘。”
“我在。”
“倒计时。”林川的声音，在安静的仓库里，清晰地响起。
“同步三条时间线的‘仪式’启动点，精确到纳秒。”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李轩尘问。
林川抬头，看着仓库上方那片虚无的黑暗，仿佛能看到那只正在俯瞰他们的，悖论的眼睛。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