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雪彻底停歇,阳光洒落在狼牙关残破的城墙上,映照着尚未干涸的血迹与将士们疲惫却振奋的脸庞。蛮族主力溃败百里,短时间内再无南侵之力。韩冲率领北疆军乘胜追击,清扫残敌,收复失地,北疆危局,终是解了。
裴砚的伤势在经过孙院正全力救治和玄冰莲药力持续滋养后,终于稳定下来,但依旧昏迷不醒,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长期静养。返回京城,成了必然的选择。
凯旋的队伍,没有预想中的喧闹与张扬。裴砚躺在特制的、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里,由孙院正和石磊亲自照料护卫。秦绾骑马行在马车旁,一身素净的骑装,肩头伤处隐隐作痛,脸色也有些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队伍沉默地行进在皑皑雪原上,只有车轮碾过积雪的吱呀声和马蹄声规律地响着。胜利的喜悦被沉重的代价冲淡,每个人都清楚,这场胜利是如何的来之不易,那位躺在马车里的首辅大人,又是如何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拉回。
沿途经过的州县,百姓自发夹道相迎,箪食壶浆,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他们不知道具体的凶险,只知道首辅大人亲临北疆,力挽狂澜,击退了凶残的蛮族,保住了他们的家园。无数目光也投向了马车旁那个神色清冷的女子,关于她千里驰援、城头血战、与首辅大人并肩作战的种种传闻,早已在私下里流传开来。
秦绾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她的心思,全在马车内那个昏迷的男人身上,以及……即将面对的京城局势。
十数日后,京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皇帝率文武百官,亲至城门迎接,给予了最高的礼遇。当看到被小心翼翼抬下马车、依旧昏迷不醒的裴砚时,皇帝眼中也闪过一丝真切的震动与复杂,亲自上前探视,并严令太医院倾尽全力协助孙院正诊治。
“秦卿辛苦了。”皇帝看向秦绾,语气温和,“此番北疆大捷,卿与裴爱卿居功至伟。”
“此乃臣女分内之事,不敢言功。”秦绾垂眸行礼,姿态恭谨,却不卑不亢,“全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首辅大人……运筹帷幄。”
她没有居功,更没有提及裴砚重伤垂死的细节,将功劳归于上下一心,言辞得体,让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盛大的凯旋仪式之后,裴砚被送回了守卫森严的裴府静养。秦绾也回到了安远侯府。
表面看来,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逆王伏诛,蛮族败退,首辅虽伤却已无性命之忧,新政也在稳步推行。京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秩序。
然而,秦绾却敏锐地感觉到,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涌从未停止。
裴砚重伤昏迷,无法理政,留下的权力真空巨大。虽然皇帝暂时没有任命新的首辅,也依旧认可秦绾“协理”之权,但朝中各方势力的心思,已然活络起来。
以往被裴砚强力压制的某些世家门阀、因新政利益受损的勋贵集团,开始悄然串联,试探着发出不同的声音。一些原本依附于裴砚的官员,在失去主心骨后,也变得态度暧昧,左右观望。
这一日,秦绾正在府中处理积压的文书,侯小乙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脸色凝重。
“小姐,我们的人发现,近日有几拨人马在暗中接触瑞王府那些散落各地的旧人,似乎在核实……嘉怡郡主李玥是否真的已死,以及……她生前是否留下过什么子嗣或血脉。”
秦绾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滴在宣纸上,氤开一小团污迹。
“子嗣?”她抬起眼,眸光锐利如刀,“李玥死时不过双十年华,且一直隐于暗处,复仇是她唯一的目标,怎会留有子嗣?”
“属下也觉得蹊跷。”侯小乙低声道,“但那些人查得非常仔细,甚至找到了当年伺候过嘉怡郡主乳母的后人。而且……我们安排在几位宗室王爷府外的眼线回报,近来他们府中往来宾客似乎也比往常频繁了些,尤其以瑞王另一位胞弟,如今的平郡王府为最。”
平郡王李玦?秦绾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相关资料。他是瑞王一母同胞的亲弟,当年瑞王倒台时,他因年纪尚小且表现平庸,未受太大牵连,只得了个闲散郡王的爵位,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几乎被人遗忘。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突然活跃起来?还派人去查探李玥是否有子嗣?
一个荒谬却又令人心惊的念头浮上秦绾心头——难道,有人想借着瑞王血脉的名头,再生事端?李玥虽死,但只要“瑞王后人”这面旗帜还在,那些不甘寂寞的势力,就能找到兴风作浪的借口!
“看来,有些人是不想让这京城彻底安宁下来。”秦绾放下笔,声音冰冷,“李玥死了,他们就想再造一个‘李玥’出来。”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已经开始冒出新芽的树木。寒冬已过,春日将至,但人心的争斗,却永无休止。
“侯小乙。”
“小人在。”
“加派人手,给我盯紧平郡王府,以及所有与瑞王旧案有关联的人和地方!还有,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件事!”
“是!”
“另外,”秦绾转过身,目光沉静,“准备一下,我要去一趟裴府。”
裴砚虽然昏迷,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震慑。她需要时常出现在裴府,让那些暗中窥伺的人知道,裴砚的影响力并未消失,她秦绾,依旧与裴府紧密相连,共同掌控着局面。
凯旋的荣耀之下,是更加错综复杂的棋局。旧的敌人虽已倒下,但新的野心家已然蠢蠢欲动。秦绾知道,她不能有丝毫松懈。在裴砚醒来之前,她必须独自撑起这片天空,扫清一切牛鬼蛇神。
暗涌未平,风波再起。而这,或许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