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狩围场那“惊马事件”,果然如秦绾所料,迅速在随行的勋贵官员间传开。众人再看待这位安远侯府二小姐时,目光中已不仅仅是因太后青眼而产生的敬畏,更添了几分对其本身胆识与机智的叹服。那临危不乱、以木杆阻惊马的身影,与往日那个怯懦痴缠的形象彻底割裂。
靖王萧景珩自那日后,似乎沉寂了许多,不再主动靠近秦绾,但偶尔投射过来的目光,却愈发深沉难辨,带着一种被挑衅后愈发浓烈的兴趣与势在必得。秦绾只当未见,依旧我行我素,除了必要的场合,多数时间待在帐中看书,或是带着春晓在营地边缘散步,神态从容,仿佛围场那日的惊险从未发生。
然而,表面的平静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日傍晚,秦绾刚回到营帐,春晓便递上一张小小的、卷成细管的纸条,低声道:“小姐,是侯小乙刚传来的,用了加急的渠道。”
秦绾展开纸条,上面是侯小乙那特有的、略带潦草却信息明确的字迹:“查实,靖王府长史暗中与北境商人接触,采购大批皮货、药材,数量远超王府用度,且交易隐秘,多用化名。疑与军中有关。”
北境商人?大批军需物资?靖王府长史?
秦绾眸光骤然锐利如刀。
萧景珩是亲王,虽有护卫,但按规制,其王府用度皆有定例,私下大规模采购军需物资,乃是逾制大罪!更何况还如此鬼鬼祟祟!他想做什么?培植私兵?还是与北境有所勾结?
无论哪一种,都是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罪名!
这简直是将一个天大的把柄,送到了她的手上!
秦绾心脏微微加速跳动,但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证据呢?侯小乙只是查到交易隐秘,数量异常,但具体的账目、物资流向、经手人证,都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而且,此事牵扯到亲王,非同小可,一旦发动,就必须确保一击必中,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此事,她不能直接出面,甚至不能让她的人继续深入调查,以免打草惊蛇。最好的刀,依旧是裴砚。
她立刻铺纸研墨,斟酌词句。这一次,她没有写冗长的分析,只将侯小乙查到的核心信息——“靖王府长史,秘购北境军需,数量逾制,疑涉军中”——清晰地写在纸上。同样用了只有裴砚能懂的代号落款。
她相信,以裴砚的手段和手中掌控的力量,只要得到这个明确的指向,自然能顺藤摸瓜,查到更深、更确凿的证据。这把火,由他来点,才最是名正言顺,也最具威力。
将密信封好,交由赵铁通过最隐秘的渠道即刻送出。
做完这一切,秦绾走到帐外,望着远处暮色四合下连绵的群山和皇家猎场的旌旗。
萧景珩……既然你贼心不死,依旧视我为可随意摆弄的棋子,甚至可能因围场之事更加执着,那就别怪我,先下手为强,断了你的爪牙,甚至……毁了你的根基!
这一次,她要的不是小打小闹,而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若能借此扳倒萧景珩,不仅彻底解决了这个麻烦,更能沉重打击与靖王府利益相关的势力,比如……她那始终不甘寂寞的继母王氏及其娘家。届时,安远侯府内,将再无人能掣肘于她。
夜色渐浓,营地点起篝火,烤肉香气与喧嚣的人声传来,更衬得她帐内一片冷寂。
秦绾的侧脸在跳动的烛光映照下,明明灭灭,平静无波,唯有那双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能吞噬一切的风暴。
她很清楚,将这把刀递给裴砚,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同盟关系将更加深入,她也将在裴砚的棋局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这固然能带来更大的庇护和利益,但也意味着更深的捆绑和……风险。
然而,她没有选择。
在这权力场中,要么被人吞噬,要么,就将威胁到自己的人,先行吞噬!
她端起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
布局已经完成,现在,只需要静待。
等待裴砚那边的动作,等待这把借来的势,如何以雷霆万钧之力,劈开这看似坚固的迷局。
秋狩围场的夜,依旧喧嚣。但一场针对亲王、足以震动朝野的风暴,已在她这看似柔弱的少女手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她,已然站在了风暴眼之中,冷静地等待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