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的行动干净利落。那辆载着工部主事家眷、意图趁夜出城的马车,在南城门口被内卫的人以查验路引为由拦下,并未引起任何骚动。车夫和随行护卫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制住,连人带车悄无声息地转入了内卫掌控的一处隐秘院落。消息被严格封锁,工部主事府邸周围的内卫暗哨回报,其府内依旧平静,似乎尚未察觉家眷已被截回。
永平坊那边,侯小乙加派了人手,将那处发现边军踪迹的民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初步查证,那宅子是以一个北境行商的名义租下的,租期刚过半月。宅内具体人数不明,但观察其采买份量,至少有五到七人。
养心殿内,雨声渐歇,只余檐角滴水的嗒嗒声,更显夜深人静。
秦绾替裴砚换了杯热茶,看着他凝神思索的侧脸,轻声道:“家眷被我们扣下,那主事迟早会察觉。届时,他要么狗急跳墙,要么……会向他的上线求援。”
“嗯。”裴砚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冷光,“我们要的,就是他求援。只有他动了,我们才能顺着他这条线,摸到更上面的人。”
他沉吟片刻,对侍立在一旁等候进一步指示的墨羽道:“对那主事的监控可以稍作放松,给他制造一点‘疏忽’的假象。让他以为有机会将消息传递出去。但传递的对象和方式,必须在我们掌控之中。”
“属下明白。”墨羽心领神会,这是典型的引蛇出洞。看似给了对方一丝缝隙,实则那缝隙之后,是早已张开的网。
“永平坊那边,”裴砚继续部署,“继续严密监视,暂不行动。弄清楚里面所有人的身份、任务。他们潜伏京师,绝不仅仅是为了接应一点资金。或许,他们才是执行某些特殊任务的‘刀’。”
“是。”墨羽记下。
“另外,”裴砚看向墨羽,语气加重了几分,“让我们在北境的人,尤其是靠近镇北军大营的,提高警惕。京城一动,北境那边难保不会收到风声,李崇信若有异心,可能会有所反应。所有边镇往来京城的军报、文书,以及非官方渠道的信件,都要加倍留意。”
“遵命!”墨羽肃然应道,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殿内又只剩下两人。烛火燃了一夜,已有些短了,光线微微摇曳。
秦绾走到裴砚身边,与他一同望向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际。一场夜雨洗刷之后,空气格外清新,但两人的心头却笼罩着更为凝重的气氛。
“这一步走出,便再无转圜余地了。”秦绾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一旦开始收网,必将掀起朝堂震荡,甚至可能引发边患。
裴砚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稳定:“从司马玄身死,端妃殒命那一刻起,便已没有转圜余地。旧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正在建立,这期间的血腥与动荡,无可避免。我们所能做的,便是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平定这一切。”
他转过头,看着秦绾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眸:“害怕吗?”
秦绾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反手与他十指紧扣:“与你并肩,何惧之有?”
她顿了顿,语气转而坚定,带着一丝杀伐果决:“只是觉得,这网既然要收,便需收得干净利落,不容任何魑魅魍魉逃脱,以免遗祸将来。”
裴砚闻言,眼底终于泛起一丝真切的笑意,那笑意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冷厉,显得真实而温暖。他的绾儿,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需要他全力护在羽翼下的娇弱花朵,而是能与他一同执剑,劈斩荆棘的伴侣。
“好。”他低声道,只有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天光渐亮,宫门即将开启,新的一日来临。
但这一日,注定与往常不同。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已化为汹涌的潜潮,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水而出,席卷一切。
帝后二人立于殿中,身影在晨曦中被拉长,如同两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静待风起。
引蛇出洞,棋局已布。
静待风起,雷霆将至。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