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我扣下了扳机,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那个地方。
李强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随即像断了线的木偶,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砰!砰!砰!”
我没有停,又连开了几枪。每一枪都打在同一个地方,直到弹匣空了,才停下手。
柴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沐他们脸色发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刘婉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滑落。方小宁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一片冰冷。
没有人说话。
只有李强微弱的呻吟和沈娟压抑的哭声。
我握着枪的手在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发泄后的脱力。手腕一软,枪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应立刻走过来,弯腰将我打横抱起来。他的怀抱很暖,带着熟悉的皂角香,能驱散所有的寒意。
“发泄完了?”他低头问我,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我把脸埋在他颈窝,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捡起地上的枪,塞回腰间,然后握住我还在发抖的手,用他的掌心包裹住,十指相扣。
“我们回家。”他说,声音里带着种如释重负的温柔。
阳光透过柴房的破洞照进来,在我们相扣的手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血腥味和汽油味还在空气里弥漫,但我好像已经闻不到了。
怀里的温度很暖,手心的温度也很暖。
原来,真的可以结束。
原来,真的可以回家。李强的身体彻底不动了,只有血还在往地上渗,在汽油洇湿的地方晕开大片暗红,像朵腐烂的花。
柴房里静得能听到血珠滴落的声音。那些被割了舌头的人蜷缩在角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握着枪的女人。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虎口还在发麻,指尖沾着的汽油和血混在一起,黏糊糊的。刚才连续扣动扳机时的后坐力仿佛还在骨头里震,可心里却奇异地空着,像被掏走了一块。
然后我笑了。
不是那种畅快的笑,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回音的笑,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我抬起头,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三个抖成一团的人,声音轻得像叹息:只剩三个了呢。
张沐的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朝黑衣人递了个眼神。两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立刻上前,像拖死猪似的把沈国栋、沈浩和沈娟拽到我面前。粗糙的麻袋摩擦着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国栋大概是被刚才的枪声吓醒了,刚站稳就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塑料布上发出闷响。他拼命往我这边爬,因为太过慌乱,几次差点绊倒自己,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泪:思怡!我的好女儿!爸知道错了!爸给你磕头了!都是沈娟那个毒妇的错!是她把你带坏的!你饶了爸这一次,爸给你当牛做马......
他的头磕在地上砰砰响,很快就渗出了血,和地上的污渍混在一起,看着格外滑稽。
沈浩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跟在后面跪好,学着沈国栋的样子往我这边挪,只是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算计:姐!我是你弟弟啊!小时候你还带过我呢!都是妈!是她非要偏心我,是她不让你读书的!跟我没关系啊!你放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
他们把所有的罪都推到沈娟身上,仿佛自己只是个无辜的旁观者。沈娟被两个黑衣人架着胳膊,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嘴角挂着血沫,眼神涣散地看着地面,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话。
我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看向张沐,伸出手:红油漆。
张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让人去车里取。很快,一个铁皮桶被拎了过来,打开盖子时,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混着血腥味漫开来,呛得人眼睛发酸。
我刚要起身,手腕突然被攥住了。林应不知何时蹲到了我面前,掌心温热的,正轻轻捏着我的手腕。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白色药瓶,倒出两粒药片,又拧开旁边的水壶,眼神里带着我熟悉的执拗:先吃药。
我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把退烧药碾碎了混在糖水里喂我的样子。那时候他也才十二岁,手抖得厉害,却非要自己来,说医生说这样吸收快。
药片被塞进嘴里,带着淡淡的苦味。他没松手,只是低头凑到我耳边,声音低得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老婆,我爱你。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怕我撑不住,怕我被这些汹涌的恨意拖垮,怕我在这场复仇里把自己也搭进去。可他没说那些担忧的话,只是说了句我爱你。
就这三个字,够了。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指腹蹭过他紧绷的下颌线,笑了:我知道。
他这才松开手,眼底的担忧淡了些,却还是紧紧盯着我,像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拎起那桶红油漆,走到沈国栋他们面前。铁皮桶的边缘磕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吓得三人又是一阵剧烈的颤抖。
想要机会吗?我歪了歪头,笑容里带着孩子气的残忍,这里有刀。
黑衣人立刻递过来三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刃上还沾着黑褐色的污渍,不知道是陈年的血还是别的什么。
我把刀扔在他们面前,油漆桶被我踢到中间,红色的液体晃出了些,溅在沈浩的裤腿上,吓得他猛地往后缩了缩。
选一个。我蹲下身,看着他们惊恐的眼睛,声音轻快得像在玩游戏,在地上画个圈,把你想让他死的人圈进去。要是两个人选了同一个......
我故意顿了顿,看着他们骤然收缩的瞳孔,笑得更甜了:那就让那个人死。要是选的不一样......
后面的话我没说,只是拿起一把刀,用指尖轻轻划过高耸的刀尖。阳光透过柴房的破洞照在刀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沈国栋和沈浩对视一眼,眼里都闪过一丝算计。沈国栋最先反应过来,抓起地上的树枝就往沈娟那边划,嘴里还念叨着: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毒妇!
沈浩也赶紧跟着画,只是他的手抖得太厉害,圆圈画得歪歪扭扭,却还是精准地把沈娟圈了进去。
只有沈娟没动。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妈!你快画啊!沈浩急了,用胳膊肘捅了捅沈娟,快画爸!都是他赌博把家败光的!
沈娟像是没听见,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直到沈国栋不耐烦地想伸手去拽她,她才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涣散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疯狂。
她抢过沈浩手里的树枝,用尽全身力气在地上划了个圈,把沈国栋牢牢圈在了里面。
你个贱人!沈国栋像被踩了尾巴的狗,猛地扑过去想打沈娟,却被黑衣人死死按住,只能徒劳地扭动着,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沈娟也不躲,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们就这样在我面前互相咒骂,唾沫星子喷得老远,早就没了刚才那副父慈子孝的样子。我静静地看着,突然觉得很吵。
演什么呢?
演这二十多年的家庭和睦?演他们从未对我动过的手脚?演他们把我锁进柴房时的毫不犹豫?
真让人恶心。
我的指甲又开始往掌心嵌,尖锐的疼痛刚冒出来,手就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林应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他的掌心滚烫,轻轻包裹住我的,把我蜷缩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老婆,我在呢。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带着安抚的力量,别用自己的手疼。
我靠在他腿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心里那股翻涌的戾气突然就淡了些。也是,跟这些人置气,脏了自己的手多不值。
林应低头看了眼在地上撒泼打滚的三人,眼底的温柔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嘲讽。他轻轻踢了踢沈国栋的脸,声音平静得可怕:刚才说要给她当牛做马?现在看来,你连当条狗都不配。
他又转向沈浩,目光落在他被枪打中的胳膊上,那里的血还在往外渗,把袖子染得通红:小时候她把干妈给的糖偷偷塞给你,你转头就告诉沈娟她藏了吃的。现在跟她说你是她弟弟?
最后他看向沈娟,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卖女儿换赌资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他顿了顿,忽然低头吻了吻我的发顶,声音又软了下来,像是在说什么宝贝:我老婆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聪明,善良,比你们这些渣滓加起来都金贵。你们能见到她,都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今天做的任何事,都配得上你们曾经对她的伤害。不是我护着她,是她本就可以。
张沐在旁边看得直点头,忍不住催了句:别跟他们废话了,赶紧选。
果然,沈国栋和沈浩异口同声地指向沈娟,眼神里带着疯狂的期待,仿佛只要沈娟死了,他们就能活下去。只有沈娟,依旧死死地指着沈国栋。
我看着沈娟那张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有意思。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枪,塞进她手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猛地一颤,眼神恢复了些清明。
我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把枪口对准沈浩,声音轻得像梦呓,亲手杀了他。
沈娟的身体剧烈地抖起来,她拼命想往后缩,嘴里发出呜咽的哭声:不......不要......他是我儿子......
是啊,他是你儿子。我笑了,俯在她耳边轻声说,可你当年把我锁进柴房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也是你女儿?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强迫她扣住扳机。沈浩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往沈国栋身后躲,嘴里喊着妈!妈救我!
对不起啊弟弟。我看着沈浩惨白的脸,笑容里带着天真的残忍,开枪的可是你妈妈呢。
枪声响起的瞬间,沈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上。沈浩的胸口炸开一朵血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妈,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在地上,眼睛到死都没闭上。
我松开手,任由枪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沈国栋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儿子,又看看疯了似的沈娟,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我没再理他们,转身走向沈国栋。他看到我过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拼命往墙角缩,嘴里语无伦次地骂着:你个小贱人!你不得好死!你爸妈就是这么教你的?你这个白眼狼......
他的骂声很难听,像指甲在刮玻璃。我举起枪,对准他的胸口,手指却有些抖。不是害怕,是因为太用力,胳膊上的肌肉在抽搐。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我的手。林应站在我身后,胸膛贴着我的后背,他的力量透过手臂传过来,稳稳地帮我稳住了枪身。
像我教你的那样。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三点一线,对准靶心。我一直在你身后。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枪声落下,沈国栋的骂声戛然而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血洞,然后缓缓倒了下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像是还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松开枪,身体突然就软了下去。后知后觉的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骨头缝里都透着疼。林应眼疾手快地扶住我,顺势把我打横抱了起来。
老婆很棒。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心疼,你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我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皂角香,眼皮越来越重。张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点小心翼翼:那沈娟......怎么办?
我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服务行业
让她也尝尝被人当作商品交易的滋味,让她也试试那些肮脏的手在身上乱摸的感觉。这才是对她最狠的报复。
林应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他低头看我时,眼眶红得厉害,笑着笑着就有眼泪掉下来,砸在我的脸上,烫得像火星。
林应。我抬手摸上他的脸,指尖蹭过他滚烫的泪,声音轻飘飘的,好累。
说完这句话,我就闭上了眼睛。意识沉下去的最后一秒,我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臂突然僵了一下,然后是他急促的呼吸声和轻轻的试探:思怡?思怡?
他大概是怕我就这么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后来我感觉到他松了口气,抱着我的动作放得更轻了,像捧着易碎的玻璃。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带着浓重的鼻音:睡吧,我带你回家。
柴房里的血腥味和油漆味渐渐远了,取而代之的是车里空调的冷气和林应身上熟悉的味道。我知道他在吻我的发顶,知道他在轻轻拍我的背,知道他在用只有我们能懂的方式说爱我。
那些黑暗的、肮脏的、纠缠了我二十多年的过往,终于在这个柴房里被彻底埋葬了。
虽然过程血腥,虽然双手染满了罪恶,但我知道,从今往后,我可以好好睡觉了。
因为他在。
我们要回家了。林应的臂弯像最柔软的摇篮,我陷在那片熟悉的温暖里,意识沉得像坠入深海。后颈抵着他温热的脉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安抚的节律,混着车厢里微弱的引擎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安全网。
他的手一直在动。时而轻轻摩挲我汗湿的额发,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时而顺着我的脊椎往下滑,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熨帖着那些因紧绷而发僵的骨节;更多时候,他只是牢牢托着我的后脑勺,指腹反复蹭过我鬓角的碎发,像是在确认怀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睡吧。”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带着浓重的疲惫,却又裹着化不开的温柔,“我在。”
这两个字像强效的安眠药,让我彻底卸下了所有防备。那些血腥的画面、尖锐的惨叫、汽油刺鼻的味道,都被隔绝在意识之外,只剩下他怀抱的温度,和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