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我每周跟着林应去三次训练馆，虽然进步缓慢，但至少能在他放水的情况下撑过十分钟了。计算部的工作依旧顺手，绩效点还是遥遥领先，只是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总待在大厅里，偶尔也会去训练馆看看别人练习，或者去东边大院看考核板上的排名变动。
张沐他们出任务的次数越来越多，回来时偶尔会带些外面的小东西。刘婉给我带过一支限量版的钢笔，方小宁给我带过据说很难抢的甜点，张沐最实在，每次都带几包我爱吃的坚果。
“这次去南边，遇到个棘手的，”某天聚餐，张沐啃着排骨说，“对方的安保系统跟咱们基地的有点像，差点没破解开。”
“是吗？”我来了兴趣，“什么类型的？”
“好像是……”张沐挠了挠头，“记不清了，回头把数据发给你看看？”
“不用，”林应淡淡地开口，给我夹了块鱼，“你好好养伤就行。”
我知道他是怕我累着，没再追问。其实我心里清楚，他们出的任务远比说出来的危险。上次张沐胳膊上的伤，根本不是模拟对抗弄的，是在追目标时被人用刀划的，缝了七针。
基地的人越来越多，新面孔不断出现。有次我去医疗室拿药，看到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在哭，说考核没通过，要被降到后勤层了。陈医生在旁边劝她，说后勤层也挺好的，至少安全。
“可我想做任务，”小姑娘抽噎着，“我想变得厉害一点，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我心里一动，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巾：“考核还有下次，只要你愿意练，总会通过的。”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思怡姐，你真的什么都能做到吗？他们说你是基地最厉害的人。”
“不是，”我笑了笑，“我只是擅长我做的事而已。你也会找到自己擅长的事的。”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她眼里的光，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是林应的负担。可现在我才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不管是在计算部敲代码，还是在训练馆挥拳头，只要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就不算辜负。
晚上林应教我格斗时，我突然问他：“你说，我以后能出任务吗？”
他的动作顿了顿，看着我：“你想去？”
“不知道，”我摇摇头，“就是突然觉得，能和你们一起出去，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他沉默了会儿，然后说：“如果你真的想去，我会安排。但不是现在。”
“我知道。”我笑了笑，“我还得先打赢你再说。”
他低笑出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好，我等你打赢我。”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亮，透过训练馆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银辉。我们躺在软垫上，谁都没说话，只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林应，”我突然开口，“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放我飞。”
他侧过身，看着我，眼底的温柔像融化的月光：“傻瓜，我从来没困住你。是你自己，终于愿意飞了。”
我笑了，往他怀里蹭了蹭。或许吧，以前总觉得是他把我锁在身边，现在才明白，是我自己不敢走出去。而现在，我终于有勇气，试着张开翅膀了。
不管未来会怎样，不管他藏着什么秘密，至少此刻，我们是并肩站着的。这就够了
训练馆最里间的电子钟跳向下午三点时，林应准时按下了暂停键。我的拳风刚擦过他肩头，收势时带起的风掀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眼底那片不容置喙的认真。
“今天到这。”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计时器，屏幕上的数字精准地停在180分钟整。这是他定的规矩，多一秒都不行，就像他每周雷打不动地带我去见陈医生，手里永远捏着那张写满密密麻麻指标的监测表。
“陈医生说你这周心率有点快。”他一边帮我解护具的搭扣，一边状似不经意地提，指尖划过我锁骨时特意放轻了力道，“明天改练呼吸调节，我让医疗室把仪器搬过来。”
我盯着他低垂的眼睫哼了声：“上周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让我对着沙袋踢了一下午。”
他抬眸时眼里漾着笑，伸手揉了把我汗湿的头发：“那是因为陈医生夸你体能进步了。”说着从储物柜里翻出保温壶，拧开时飘出淡淡的药香——是他按陈医生的方子煮的安神茶，每天训练完都要盯着我喝掉。
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上次对练时我被他逼得急了，膝盖磕在软垫边缘青了一块，他当晚就把所有训练器材的边角都包上了防撞条，第二天陈医生拿着我的体检报告进来时，我清楚听见他在走廊里低声问“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人总是这样，把我的一点小伤看得比他自己胳膊上的刀疤还重。
计算部的哀嚎声是从月中开始变本加厉的。我刚把新优化的加密算法上传到共享库，副部小李就抱着笔记本冲进我办公室，眼下的青黑比上周又重了三分：“思怡姐，这版代码……我们组熬了三个通宵才看懂十分之一。”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骨干也蔫头耷脑的，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姑娘小声说：“您上周留的模拟题，我们组队做了五天，结果还是差两个逻辑闭环。”
我有点茫然地翻着他们递来的解题报告。那些被红笔圈出来的断点，在我看来就像明摆着的路标，可在他们笔下却绕成了乱麻。桌上的咖啡杯堆成小山，空气中飘着速溶咖啡和打印纸混合的疲惫味道，让我突然想起林应总说的“弦绷得太紧会断”。
“要不……你们先休息两天？”我试探着提议。
小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头：“不行啊思怡姐！隔壁行动部催着要新的定位系统，说是下周有任务，我们要是交不出来……”
话没说完，走廊里就传来方小宁的大嗓门：“计算部的各位祖宗！能不能把武器参数的更新速度降降？我们调试组的人快住在靶场了！”
我扒着门框往外看，只见方小宁顶着一头乱发，手里攥着的测试报告被风吹得哗哗响。她身后跟着两个扛着设备的技术员，走路都打晃，黑眼圈重得像熊猫。
“不是说好了同步更新吗？”我有点无辜，“我上周就把参数表发群里了。”
“您那叫同步吗？”方小宁哀嚎着往我办公桌上拍报告，“我们刚摸透A型号的新参数，您b型号的更新包就来了！这速度，火箭都追不上！”
她这话倒是没夸张。昨天凌晨我睡不着，顺手优化了三个型号的武器适配算法，想着早上能给他们个惊喜，没想到直接变成了惊吓。
这种“惊喜”很快蔓延到整个基地。后勤组抱怨智能仓库的调度系统每天都在变，食堂说新上线的订餐系统复杂到阿姨们得带着老花镜背操作手册，连后代培训组的老师都来找我，说孩子们用的教学模拟器难度跳变得太快，上次有个小孩因为解不出加密关卡哭了半节课。
内层会议那天，气氛凝重得像要下暴雨。椭圆形会议桌旁，各部门负责人的脸色比手里的报表还难看。
“不是我们拖后腿，”行动部部长敲着桌子，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计算部给的任务预案，光是解码就得三天，等我们弄明白，黄花菜都凉了！”
“我们医疗组也一样，”陈医生推了推眼镜，难得露出为难的神色，“新的监测系统灵敏度太高，数据反馈快到我们来不及分析，上周差点误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有无奈，有疲惫，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我捏着笔的手指顿了顿，看着投影屏上各部门的进度条——计算部的那条红色曲线像陡直的山峰，把其他颜色的曲线远远甩在山脚。
“我已经让他们放慢了。”我轻声解释，“代码注释加了三倍，每次更新前都会提前三天发预告。”
“可那还是太快了。”张沐难得没帮我说话，他揉着眉心叹气，“就像你教我们用新系统，你觉得是手把手慢慢来，可对我们来说，你说的每个字都像在飞。”
我一时语塞。这就像小时候林应教我做数学题，他觉得步骤清晰明了，我却对着公式发呆——原来被落在后面的滋味，是这样的。
会议最终在林应的总结声中结束。他说基地需要协同前进，让计算部先暂停几个大项目，等其他部门跟上节奏再说。散会时我走在最后，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议论：“思怡部长是不是觉得我们太笨了？”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点酸。
晚上林应回来时，我正对着计算部的工作台账发呆。他从身后圈住我的腰，下巴搁在我肩上，带着训练后的薄汗味：“还在想下午的事？”
“是不是我真的太快了？”我转头看他，“可我已经很努力在等了。”
他沉默了会儿，伸手关掉我面前的电脑，把我转过来面对他。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不是你的错。”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我脸颊，“是我们跟不上你的脚步。”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我，突然低下头，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耍赖的意味，“宝宝，算我求你了，等等我们好不好？”
我愣住了。印象里林应很少这样，他总是冷静的，克制的，像座不会动摇的山。可此刻他眼底的恳求那么清晰，连尾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像小时候我生他气，他蹲在我门口数蚂蚁哄我时的样子。
“你看，”他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尖，“你把大家都逼得快哭了，张沐今天跟我抱怨，说他组里的小姑娘三个月没休过假了。”
“那怎么办？”我被他逗笑了，心里的郁结散了大半，“总不能让我故意写错代码吧？”
“不用写错。”他笑起来，眼里的星光落了满身，“稍微……再慢一点点。比如，让计算部的大家多休息休息？”
有点无奈，难道还不够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