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计算部的屏幕上又出现了红色预警。我趴在林应怀里,看着那片红色,突然伸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个“2”。
他指尖一颤,立刻对张沐说:“把冗余备份调到2组,试试。”
没过半分钟,张沐欢呼:“成了!思怡又说对了!”
我看着屏幕变绿,又转头问:“我写了什么?”
林应握紧我的手,把我的指尖贴在他唇边,轻轻吻了吻:“写了我们思怡的魔法。”
魔法吗?也许吧。
我的魔法是看不懂数据却能指出错误,是记不住名字却能认出他的怀抱,是不管忘了多少事,都能在看到他时,下意识往他身边凑。
而他的魔法,是永远记得我,永远等我,永远把我当成他的全世界。
夕阳透过计算部的窗户照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屏幕上,叠成一团。那些绿色的代码在我们脚下流动,像条温暖的河。
我靠在他怀里,含着糖,听着他和张沐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嘴里的甜味漫到心里,突然觉得,就算永远记不住也没关系。
因为他会记住。
他会记住我是谁,记住我画的符号,记住我指尖的温度,记住我是他在这人世间,最鲜活的证明。
而我,只要记住他的怀抱,记住糖的甜味,记住他说“我是林应”时的声音,就够了。
基地的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暖洋洋地洒在草地上。我能自己走一小段路了,扶着走廊的栏杆,一步一步挪到后院。蝴蝶在黄色的小花上停驻,翅膀扇动时带起细碎的风,我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腿有点酸,才转过身,朝着办公室的方向伸出胳膊。
林应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门口,快步走过来把我抱起。他身上总有淡淡的松木香,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我把脸埋在他颈窝,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问:“蝴蝶会记得家吗?”
“也许会吧,”他低头笑,指尖刮了刮我的鼻子,“就像你走再远,也会记得朝我伸手。”
我不懂他的话,却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揣了块烤热的红薯。
第一季度结束那天,基地放了难得的休息日。刘婉提着食盒过来时,我正坐在办公室的地板上画画。林应为我准备了一大块画板,立在墙边,旁边摆着五颜六色的颜料——都是儿童可食用的那种,他总怕我忘了,随手抓起颜料往嘴里塞。
“思怡在画什么?”刘婉蹲下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裙子,像小时候在林家院子里看到的牵牛花。
我举着画笔,在纸上涂了个歪歪扭扭的圆圈,抬头问:“你是谁?”
“我是刘婉呀,”她没丝毫意外,指着画纸上的圆圈,“这是太阳吗?真好看。”
张沐和方小宁也跟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张沐蹲在我对面,从袋子里掏出个兔子形状的,在我眼前晃了晃:“思怡,看这是什么?答对了就给你。”
我盯着看了看,又抬头看林应的办公桌——他的笔筒里插着支兔子形状的钢笔,是上次方小宁送的。“兔子。”我说。
“答对了!”张沐把递给我,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我们思怡真聪明。”
方小宁则在一旁翻我的画纸,看到上面画的歪扭小人,突然“噗嗤”笑出声:“这是林应吧?你看这眉毛,皱得跟老头似的。”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个小人确实皱着眉,手里还抱着个更小的人。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画的,却觉得很熟悉,就像每天早上醒来,总能看到林应坐在床边看我,眉头也是这样微微蹙着,直到我叫他,才会舒展开。
他们在我身边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
“还记得吗?思怡小时候偷喝林应的牛奶,被抓包了还嘴硬,说‘是牛奶自己跑到我嘴里的’。”张沐边说边笑,眼角的纹路挤在一起,像揉皱的纸。
方小宁也跟着点头:“还有一次,我们去爬后山,她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皮,哭得惊天动地,林应背着她走了三里地,回来胳膊都抬不起来,还嘴硬说‘一点都不沉’。”
刘婉笑着递过来一块洗干净的草莓:“那时候思怡总爱跟在林应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林应去哪她去哪,连林应上厕所都要守在门口。”
我捏着,听着他们说,嘴里的甜味慢慢散开。那些事我记不清了,可听着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暖。我抬头看向门口,林应正好走进来,手里提着个保温桶,大概是刚从食堂取了火锅底料。
他一进来,我的目光就粘在了他身上,手里的也忘了吃。张沐注意到我的眼神,故意逗我:“思怡,看谁来了?”
我没理他,只是朝着林应伸出胳膊,手指蜷了蜷,像只等着被抱的小猫。
林应放下保温桶,快步走过来,弯腰把我抱起。我立刻搂住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胸口,闻着那股熟悉的冷松香,刚才听故事时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一下子就填满了。
“画什么呢?”他低头看我的画纸,声音里带着笑意。
“兔子。”我说,指着纸上那个被我涂成粉色的兔子。
“画得真好。”他亲了亲我的发顶,转身对张沐他们说,“火锅底料拿来了,刘婉你把菜端出来?”
“早准备好了!”刘婉笑着打开食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种菜,有我爱吃的娃娃菜、嫩牛肉,还有林应喜欢的冻豆腐。方小宁去搬了个小桌子,张沐则负责接电煮锅,没一会儿,办公室里就飘起了火锅的香味,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像首热闹的歌。
林应把我放在他腿上,让我靠在他怀里,手里拿着双儿童筷子,耐心地给我夹菜。锅里的汤沸腾着,红油翻滚,蒸汽模糊了大家的脸。
“思怡现在能自己走几步
这样就很好了?”刘婉夹了一筷子菠菜放进锅里,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
“能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了,”林应的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画着圈,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骄傲,“昨天还自己蹲下来捡了片落叶,捏在手里玩了半天。”
张沐往嘴里塞了块毛肚,含糊不清地说:“这都是林应的功劳,天天抱着哄着,比养孩子还上心。”他说着,突然冲我挤了挤眼,“思怡,你可得好好报答林应,以后给他养老送终。”
我没听懂“养老送终”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张沐的语气很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林应却瞪了张沐一眼,把一块煮好的嫩牛肉吹凉了递到我嘴边:“别听他胡说。”
牛肉滑进嘴里,又嫩又香,我嚼着嚼着,突然抬头问:“养老是什么?能吃吗?”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声震得屋顶好像都在颤。林应的肩膀也在抖,他低头看着我,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用指腹擦了擦我嘴角的酱汁:“不能吃,但等你好了,就知道了。”
“我长大了吗?”我举起手,比了比自己的身高,又比了比他的,“我比你矮。”
“你还在长,”他握住我的手,和他的手比了比,“等你的手长到这么大,就长大了。”
方小宁笑着把一盘虾滑推过来:“快煮虾滑,思怡最爱吃这个。”她说话时,眼神落在我握着画笔的手上——那只手刚才还在颜料盘里搅和,沾了满手的红和黄,此刻正被林应耐心地用湿巾擦着。
“小时候她就爱抓颜料玩,”方小宁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怀念,“有次把林应的白衬衫当画布,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狗,林应愣是穿了一个星期没舍得换。”
“还不是怕她哭,”张沐接话,“那时候思怡一哭,林应就手忙脚乱的,比解数学题还紧张。”
林应没反驳,只是把煮好的虾滑一个个夹进我碗里,还细心地去掉了虾线。我用勺子舀着吃,虾滑qq的,带着鲜美的汤汁,我边吃边看他们聊天,虽然很多话都听不懂,却觉得很热闹,像小时候在林家院子里,干妈和邻居们坐在葡萄架下说笑,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来,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对了,老家的私人医院扩建好了,”刘婉突然说,“陈医生说下个月可以安排思怡回去住段时间,那边环境好,适合养身体。”
林应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还是以前那间朝南的病房,窗外有棵桂花树,她小时候总爱摘桂花玩。”
“桂花……”我重复着这个词,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黑夜里划过的火柴,“香香的。”
“对,香香的,”林应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你小时候总把桂花塞进玻璃瓶里,说要酿桂花酒给我喝。”
我没说话,只是舀起一勺虾滑汤,慢慢吹凉了喝下去。汤里带着淡淡的甜味,像记忆里桂花的味道。
张沐突然拍了下桌子:“说起来,上次那个新成员,后来查出来是李澄的远房表弟,林应你也太神了,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提到李澄,屋子里的气氛突然安静了一瞬。我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点疼,却说不清是为什么。
林应把我往怀里搂了搂,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沉了些:“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也是,”方小宁赶紧打圆场,夹了块冻豆腐放进我碗里,“都过去了,思怡现在好好的就行。”
我看着碗里的冻豆腐,突然问:“李澄是谁?”
林应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是个不重要的人,忘了也没关系。”
“哦。”我点点头,没再追问。反正就算问了,过一会儿也会忘的。
火锅还在咕嘟咕嘟地煮着,蒸汽不断往上冒,模糊了大家的脸。刘婉在给我讲她新织的毛衣,说要给我织一件粉色的,上面绣只小兔子;张沐在和林应讨论下季度的计划,时不时会提到“节点”“算法”之类的词,我虽然听不懂,却觉得很熟悉;方小宁则在一旁默默地给我剥橘子,把橘子瓣撕成一瓣一瓣的,放进小碟子里递给我。
我靠在林应怀里,一边吃橘子,一边看他们聊天。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画板上,我刚才画的那个歪歪扭扭的圆圈,此刻看起来像个太阳,暖暖的。
“思怡,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张沐突然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塞进我怀里,“这个兔子会唱歌哦。”
他按了下兔子的肚子,兔子果然唱起了儿歌,是小时候听过的《小兔子乖乖》。我抱着兔子,听着儿歌,突然笑了起来,把兔子往林应怀里塞:“给你。”
林应接过兔子,却把它放回我怀里,笑着说:“是给你的。”
“给你。”我又塞给他。
“给你。”他又塞回来。
我们像这样来回塞了好几次,张沐他们都笑了起来,刘婉笑着说:“你看他们俩,还跟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现在这样很好。
火锅吃到一半,我有点困了,打了个哈欠,往林应怀里缩了缩。他立刻就懂了,把我抱起来,让我靠在他肩膀上,轻轻拍着我的背。
“困了?”他低声问。
我点点头,把脸埋在他颈窝,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那我们睡一会儿。”他说。
“嗯。”
我闭上眼睛,听着他们聊天的声音,听着火锅咕嘟咕嘟的声音,听着兔子玩偶还在断断续续唱着的儿歌,慢慢睡着了。
睡着前,我感觉到林应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睡吧,我的小太阳。”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像小时候干妈晒过的被子。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桂花的香味,有兔子玩偶的歌声,还有林应温柔的声音,一直在说:“我在呢,思怡,我一直在。”
真好啊。
我在心里说。
有他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