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嫔闻言看向惠嫔:“这事关乎仁孝皇后,还是得请示主子爷才行。仁孝皇后的特殊二位妹妹也是知道的,绝非我等妃嫔可以比拟的。
更非如今御帐里的新宠所能企及的。越是如此越不能轻易替主子爷拿这个主意,以免处置不当,徒惹圣心不悦。
惠嫔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端姐姐所言极是。此事确实棘手,关乎元后,干系重大,确非我等可以擅专。”
她略一沉吟,心中已有了定计,“既然如此,不如等今晚主子爷从山下回銮景山,我亲自去御前请示主子爷……”
德嫔忙道:“惠姐姐,此事既是我们三人一同协理宫务时议及的,岂能让姐姐一人独自去回禀?
若是让主子爷瞧见了,还以为我与端姐姐惫懒推诿,将所有难事都推给姐姐一人承担呢。”
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端嫔,“依妹妹看,不如我们三人一同前去回话更为妥当。也好让主子爷知道,我们姐妹是同心协力,共担艰难的。”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不愿让惠嫔独占了在御前表现,乃至可能因此得彩的机会,定要亲眼盯着,确保自己那份体恤宫人的建议能被皇帝知晓,功劳不被冒领。
端嫔是真不想趟这趟浑水,尤其还是去御前议论已故元后的事情,一个不慎便容易触怒龙颜。
但德嫔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不好直接推拒,只得先含糊应承下来,打算届时再寻个由头避开,便勉强点了点头:
“德妹妹考虑得周全。既如此,若二位妹妹定要去回禀,届时叫上我一声便是。”
惠嫔看德嫔那急切的样子,就猜出她定是怕自己冒领功劳,要一起过去看着她,生怕她提的好主意被她抢了去。
她转身去端茶盅,暗暗撇了撇嘴。
余下的宫务处理起来倒还顺遂,待到午时初刻,所有前来回话的管事皆已领命退去,惠嫔的幄帐门口终于恢复了清净。
一番劳神费心,三人都觉疲乏不堪。
德嫔更是隐隐觉得后腰酸胀不适,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不着痕迹地,在小腹上轻轻扶了一下,忙起身告辞。
端嫔见她要走,也如蒙大赦般跟着起身,一同告退离去。
惠嫔立在帐中,目送着她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一重一重的幄帐中方踱步回到座边坐下。
挽星这才使了个眼色,让守门的小太监放下门帘。
随即行至方才德嫔座位旁的案几前,打开茶盅盖子一看,决明子茶果真是一口也没喝,那羊肉汤更是推得远远地。
“主子真是料事如神,德嫔果真是有身孕了。”
惠嫔正由小宫女伺候着盥手,闻言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
“我又不是没生养过,岂会不知道这些忌讳?”
她拿起托盘中的巾帕,慢条斯理地擦干了手,将帕子丢回盆中,示意小宫女将水端出去。
缓步走到案几前,垂头看着那碗羊肉汤和决明子茶,曲指在杯碗上一弹。
“叮——”一声极清脆的轻响,杯中褐色茶汤应声荡开一圈圈细密涟漪。
“敬事房那边的彤史查了吗?”
挽星笑道:“早查了。托了崔荩忠身边那个机灵的小周子悄悄查的。记录在档的,只有那么一次。好在咱们这位德嫔肚子是真争气,一次即中。”
她说着,扶着惠嫔走到内帐的美人榻边坐下,又取过一个内填艾草的小棒槌,轻轻替惠嫔捶着腿。
惠嫔倚在软枕上叹息一声:“易孕的身子,果真是易孕啊,一次便有了。这就叫同人不同命。有的人承宠这么多年,雨露恩泽最多,偏偏就是没有半点动静。”
她看向佟贵妃幄帐,语气感慨又夹杂着幸灾乐祸,“到底是福薄啊。”
挽星脸上笑意更浓:“她德嫔的福气又不是她自己挣得,是主子给她的。没有主子暗中相助,怕是那一次的翻牌子机会都没有,哪里会再度有孕,空有一块良田,没有种子也没用。”
惠嫔哂笑:“主子爷翻牌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极少正儿八经地去认认真真挑选,多半是批阅奏折累了,头也不抬,手往银盘里随意一搁,摸到哪个是哪个。
崔荩忠定然是早早把德嫔的绿头牌放在了最顺手最显眼的位置,其他人的牌子则略往两边靠了靠。这样主子爷随手一摸,十有八九摸到的便是那块了。”
挽星脸上闪过一丝忧虑“主子,若是德嫔此次生的是个公主,可如何是好?咱们这番筹谋,岂不是……”
惠嫔半眯着眼,斜倚在美人榻上,有些昏昏欲睡:
“那就卖一个人情给端嫔,今日她甚是乖觉,话都说在我心坎上,这才叫有眼力见,便抬举抬举她吧,以后也记得这份人情,总有用到她的时候。”
挽星抿嘴一笑,甚是佩服:“主子真是高山顶上点灯,高明,这样看来不论男女咱们都有收获,总是不亏的。”
惠嫔但笑不语,一副运筹帷幄的自得模样。
德嫔强撑着回到自己的幄帐,刚踏入内室,便觉腰酸背痛,头晕脑胀,脚下不由得一个踉跄。
“主子小心!”
采苹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搀扶住她,手脚麻利地替她脱下那身繁重的袍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到床榻边躺下。
“主子快躺下歇歇,定是今日劳累过度了。”
采苹仔细端详着德嫔的脸色,见她面色苍白,紧咬下唇,显是极为不适,心中不由慌乱起来:
“主子您这模样实在吓人,要不咱们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这样硬撑着,万一……”
德嫔虚弱地摇摇头,小心翼翼躺下:
“不可声张,还未满三个月,胎气未稳,贸然请太医动静太大,等过了这头三个月再说。”
她缓了口气吩咐,“你且去将我那安胎的药丸取一枚来,我先服下试试。”
采苹连忙开柜子拿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丸药,又倒了温水,伺候着德嫔服下。
“主子,可觉得好些了?”
采苹忧心忡忡地问,一边轻柔地替她揉着后腰。
德嫔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宽慰她:“傻丫头刚吃下的药,哪有那么快就见效的?”
“怎么主子这胎怀得如此艰辛?比怀四阿哥那时辛苦多了。”
采苹心疼不已,轻轻替她揉着腰。
德嫔叹口气:“我常听人说我是极易受孕的体质,从前只当是老人们浑说的闲话,如今才知竟是真的。许是刚生下四阿哥没多久,身子骨还没将养透,就又急忙去侍寝,紧接着便又有了。
这身子就像桶里的水,生孩子时舀出一大半,还没好好将养等着水满,就又有孕,本就亏空还要孕育孩子,当然吃不消了。”
采苹扶着她躺得更舒服些,仔细掖好被角,语气愈发焦急:
“既是如此,就更不能硬拖着了。还是早些禀明,请太医来好好调理才是正理啊。”
德嫔合上眼,摆了摆手,显是不愿再多谈:
“好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且去吧,我睡一会儿便好。”
采苹见她心意已决,避而不谈,满腹忧虑却也不好再劝,只得轻手轻脚地放下床帐,悄步退出了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