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巧梅和陆旷都没表态。
两口子神同步，逃也似地离开了李江的会议室。
冲出门前，李江还在后头喊，“刚宣传完集体主义精神！无私奉献精神！你们俩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走回家，秦巧梅看见自己家院子里的一片狼藉，才缓过神来问陆旷，“你怎么想的？”
陆旷毫不犹豫道，“我不想干。”
秦巧梅罕见地看见陆旷一脸苦瓜相，禁不住笑，问他，“为啥？”
陆旷一想到他在前面拿着课本，下面坐着一群小屁孩，就浑身打了个颤儿，他紧皱着眉，“烦。”
秦巧梅可能比他适合这个差事。
陆旷看了一眼秦巧梅，“那你怎么想的。”
“我也不太想。”秦巧梅摇头。
她觉得能给秦四培养成才就已经很对得起自己了。
虽说无私奉献精神，但她还没有那么无私到做真正无私的人民教师。
她只想在这个艰苦的生活条件中，尽可能多赚钱，早早为以后做打算。
虽说人民教师确实是个好职业，但是……
秦巧梅不认为自己能挑起那些莘莘学子的未来。
两口子虽然想法达成一致，第二天就去拒绝了李江。
但大队做事，决定权还是在李江，有时候个人意愿反而没那么重要。
等十月下旬，又是雪天，秦巧梅搬新屋的时候。
江天来了。
连带着还有身后一筐的书。
秦巧梅和陆旷看着这一箱书有些沉默。
江天也有些不好意思，“大队不知道在哪打听的消息，知道我要帮你找教材，就让我把这些全搬家里来……”
“大队说，搁在仓库也占地方，送秦姐这当引火纸。”
秦巧梅：“……”
李江的算盘打的可真响。
陆旷也是沉默了一下，突然拎起一本书，直接撕了一页就要引炉子。
江天和秦巧梅下意识阻止，“别！”
老百姓虽然读书少，或者不读书，但对书本还是有种天然的敬畏之心。
乱烧书本总会有点愧疚之心。
就说她秦巧梅，以前她小学初中的教材、习题册都舍不得扔，大学毕业还把一部分自己觉得有用的教材花钱运回了出租屋。
虽然最后也是在箱子里吃灰，但小小的出租屋里，就是有它们的一片容身之地。
“姐夫……”江天张口想说什么，秦巧梅拉了一把江天。
冲他摇摇头，“你先回去吧。”
“等我弟来的时候，我让他去喊你。”
江天这才点点头。
陆旷在江天走后，就想去找李江，“我问问他什么意思。”
“行啦，别冲动。”秦巧梅看陆旷眉宇间有些郁结，劝了一嘴，“大队长也没说让咱们教，而且这里面也不全是课本。”
秦巧梅拎出来一本《三国演义》，“你瞅瞅，还有小说呢，无聊的时候当个消遣也行。”
陆旷皱着眉，一脸认真道：“我不无聊。”
“我还要做工。”
总之别想让他学什么初高中课本。
他认的字足够多也足够用了。
“那先拎下屋去吧，留着给秦二用。”秦巧梅避开了这个话题。
但陆旷显然还是被李江这种强迫性的行为气到了。
晚上饭就吃了一个馒头，连住进新屋的喜悦都给冲淡了。
秦巧梅见状抿了下唇，原本她没打算再说这个事，但见陆旷烦心，秦巧梅趁着天没黑透，拿着手电去了李江那。
李江对秦巧梅的登门显然不意外，老神在在地坐在炕头上拿着笔，规划着生产队下一步劳动任务。
“把农闲变农忙呦，又是打塘又是修路欸。”
李江念了句顺口溜，才在昏黄的灯光中抬眼看了一眼秦巧梅。
在秦巧梅眼里，这画面感，年代感极强。
让她数十年后还记得李江那双深邃而炯炯的眼神。
可现在。
秦巧梅没想这么多。
见李江看看过来，秦巧梅就直言，“大队长，我和陆旷不太想担这份差事。”
李江坐在炕头上，侧过身，盯了秦巧梅看了两眼，问了个别的，“你家房子修完了吧？”
秦巧梅虽然不知道李江问这个干啥，但还是轻声地“嗯”了一声。
李江点点头，“那砖钱什么时候给我？”
秦巧梅：“……不是说了不急？”
李江再次点头，“见你来了就想起这事了，顺便问问。”
秦巧梅没被李江岔开话题，又说，“大队，我今儿来就是想说，我和陆旷都不适合……”
李江一抬手，示意她别说话，递给秦巧梅一张纸，“你看看，你家是盖的四九墙吧？”
“你家那房子是六十七平的房子，按正常价算下来要320块钱的建材费。”
这里面还包括了沙子、白灰、青砖瓦等一些建筑材料。
李江递过来的这一张纸写的明明白白。
“大队长，你要是急着要，我回去凑凑，明儿给你送过来……”
秦巧梅内心憋了一口气，之前盖房子是李江说的，砖也是李江要用的。
钱也是他说年前年后给都行的，她这才放开手脚干的。
现在李江这种催债的架势，让秦巧梅有一种被背刺的感觉。
“别急，我知道你们手头紧，江天把书给你们送过去了？”
秦巧梅眉头一皱，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陆旷也确实不适合做这一行，但我看你行，秦巧梅同志。”
“要是你答应的话，砖钱的话，盖房子的钱给你砍半，然后再给你个折上折，你给我个一百块钱就行，多的那60块钱算是队里给你的补助。”
秦巧梅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刚出院门就见到打着手电往这边走的陆旷。
“你怎么来了？”
“你出来也没跟说一声。”陆旷拧着眉，上下照了一下秦巧梅。
他以为秦巧梅是出去上厕所，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回来。
秦巧梅早就发现陆旷这个毛病了，这个男人只要她一出门，只要她在家，能跟着就跟着。
尤其是晚上，恨不得上个厕所也得陪着。
见男人又有点要生气，秦巧梅赶紧转移话题，把刚刚在李江家发生的事说了。
陆旷皱眉，当即说，“把自行车票卖了，把钱给李江。”
“咱不受李江这个威胁。”
见秦巧梅一直没说话，陆旷意识到什么，顿住脚步看秦巧梅，“你答应了？”
“嗯，便宜200块钱不是小钱。”
李江这是完全掐住了自己的命门。
就是挖了坑等着她跳的。
也不知道李江为什么一门心思死抠她。
不干都不行。
200多块钱，她可能攒两年都不一定能攒够，而且李江说不用陆旷教，陆旷还是能正常做工。
况且……
秦巧梅一笑，挎上陆旷的胳膊，“等回家再给你说，事情也不全是咱俩想的那样……”
陆旷依旧皱着眉，“什么样？不还是要你教？你不摆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