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流光在身后彻底敛去，化作冰冷坚硬的岩壁。
墨尘几乎是滚出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缝隙，带着一身碎石尘土，重重摔在秘境入口外的冰冷地面上。
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口鼻，带着熟悉又陌生的山间灵气，也吹散了几分溶洞深处那股令人窒息的古老与血腥。
“出来了！又一个出来了！”
“是南圣隐宗的！”
“快！登记名册！”
嘈杂的人声涌入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疲惫。
墨尘挣扎着撑起身体，视线还有些模糊，只看到数道穿着各色宗门服饰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他强忍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神魂深处的虚弱，辨认出自家宗门那青玉色的袍服。
“墨大哥！”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林风挤开人群冲了过来，脸上混杂着担忧和如释重负，他一把扶住墨尘摇晃的身体，“你…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无妨…力竭而已…”墨尘声音沙哑，借着林风的搀扶勉强站稳。
他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看到了不远处正被几位同门簇拥、神色略显疲惫的白璃。
白璃也看到了他，眼睛一亮，似乎想过来，但被身旁一位师姐拉住低声说着什么，只能远远投来一个关切的眼神。
墨尘微微颔首示意。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风连声说道，从怀中摸出一粒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褐色丹药，“快，这是百草殿发的‘回春丹’，虽不入品，但能稳住气血。”
墨尘没有推辞，接过丹药吞下。
一股温和的暖流在腹中化开，稍稍抚平了翻腾的气血，但经脉深处的隐痛和神魂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
“所有弟子，速速登舟！灵门已闭，即刻返宗！”一道威严宏大的声音如同滚雷般在峡谷上空炸响，压下了所有喧哗。
正是今年轮职负责此次秘境之行的南圣隐宗内门长老——赤阳真人。
他脚踏虚空，赤红道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面色沉凝地扫视着下方或坐或卧、大多带伤的弟子们。
巨大的飞舟悬浮在峡谷一侧，灵光流转。
幸存的弟子们在各自宗门执事的引导下，拖着疲惫的身躯，沉默地登船。
墨尘在林风的搀扶下，也随着人流踏上甲板。
甲板上气氛压抑，少了来时的兴奋与喧嚣，多了几分沉重与伤痛。
许多弟子身上带伤，面色惨白，更有甚者是被同门抬上来的。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草气息。
飞舟缓缓升空，穿过厚重的云层，向着南圣隐宗的方向平稳驶去。
赤阳真人负手立于舟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甲板上或坐或卧的弟子。
他脸色并不好看，沉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各队执事，清点人数，报上伤亡。”
片刻后，几位筑基期的执事上前，低声汇报。
墨尘竖起耳朵，隐约听到“陨落七人”、“重伤十一人”、“轻伤者过半”等字眼。
赤阳真人沉默良久，赤红的眉宇间掠过一丝痛惜。
这些都是宗门未来的种子，损失不可谓不重。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声音恢复了几分威严：“逝者已矣，生者当自强。此次秘境之行，凶险异常，尔等能活着归来，皆是造化。现在，清点带回的灵材灵药，按宗门贡献点登记造册。”
弟子们闻言，精神稍振。
这是他们搏命换来的收获。
有人立刻取出储物袋，也有人面露难色，显然收获寥寥。
赤阳真人目光扫过，示意从舟首开始。
前面几位世家弟子或内门翘楚，拿出的东西虽不算惊世骇俗，但也算丰富，多是年份不浅的灵草、稀有的矿石和一些妖兽材料。
轮到白璃时，她取出了几株散发着寒气的冰晶草和一块拳头大小、布满星点的矿石，引得周围一阵低呼。
“冰魄草！还有星纹铁！”
“不愧是白师姐，收获真丰厚！”
赤阳真人微微颔首：“不错，冰魄草三株，品相中上；星纹铁一块，杂质稍多，但也算难得。记上。”
白璃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是默默退下。
很快，轮到了墨尘。
他站在角落，一身青袍多处破损，沾满尘土和暗褐色的血迹，气息虚浮，在众多弟子中显得格外不起眼。
“丁字寒松苑，墨尘。”负责登记的执事念到他的名字，语气平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有好奇，有探究，更多是难以置信。
一个炼气十一层、升仙大会上还顶着“下品受浊气阻滞”名头的寒门弟子，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能带回什么好东西？
墨尘沉默着，先是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株形态各异、灵气却显得有些萎靡的草药：几片边缘焦黑的腐心藤叶、几株根系带着泥土的蚀骨草、还有一小捆散发着阴寒气息的“阴髓苔”。
这些都是他在瘴林深处险死还生才采集到的，虽非顶级，但也算秘境特产。
执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墨尘又取出几块形状不规则的矿石碎片，色泽暗沉，带着金属光泽，正是他从鳞豹妖兽巢穴附近“捡漏”的星纹铁碎片，品相远不如白璃那块完整。
执事正要提笔记录。
墨尘的手却没有停下。
他又接连拿出了数样东西：几株年份约莫五六十年的普通灵芝、几块带着水汽的寒玉髓原石、一小瓶粘稠的、散发着腥甜气息的腐心藤汁液……东西一件件摆在地上，虽然单看每样都不算特别珍稀，但种类繁多，数量可观，堆起一小堆。
甲板上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震惊，最后是浓浓的不可思议。
连一直闭目养神的赤阳真人也霍然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墨尘身上，带着深深的审视。
“这…这么多？”
“他…他怎么找到的？”
“瘴林深处真有这么多东西？那些地方不是有鬼藤和毒雾吗？”
“不可能吧？他这修为…”
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响起。
白璃也张大了嘴巴，看看地上的东西，又看看墨尘那依旧平静却难掩苍白的脸，眼神复杂。
林风更是目瞪口呆，仿佛第一次认识墨尘一样。
负责登记的执事也愣住了，看着地上那一堆东西，一时竟不知如何下笔。
赤阳真人缓步走了过来，停在墨尘面前。
他身材高大，赤袍如火，一股无形的威压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他目光如炬，仔细扫过地上的每一样物品，尤其是在那几片腐心藤叶和腐心藤汁液上停留了片刻。
“墨尘。”赤阳真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些东西，你从何处得来？”
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一个炼气十一层、体质有缺的弟子，如何在危机四伏、连筑基修士都可能陨落的秘境深处，带回如此“丰富”的收获？
其中那腐心藤，更是噬灵鬼藤伴生的标志性毒物，寻常弟子避之唯恐不及。
墨尘抬起头，迎上赤阳真人审视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后怕。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回禀长老，弟子…侥幸。弟子被传送至瘴林深处，路径难辨，数次险死还生，这些东西，大多是在逃命途中，于一些妖兽巢穴附近或毒瘴稀薄的山坳缝隙间偶然发现。”
“弟子不通药理，只凭直觉，见其蕴含灵气便采了。至于那腐心藤叶与汁液…”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身上几处被腐蚀破损的衣袍，又露出袖口一道狰狞的、刚刚结痂的焦黑伤口。
“是在躲避一头气息恐怖的巨大藤妖时，被其喷溅的毒液沾染，慌乱中扯下沾染的藤叶，又见毒液似有凝固之能，便以玉瓶收集了些许，想着或许…或许能抵挡其他毒物…”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充满了凡人面对未知恐怖时的慌乱与求生本能下的笨拙应对。强调了“逃命”、“偶然发现”、“不懂”、“慌乱收集”，将一切归咎于运气和误打误撞。
那狰狞的伤口和破损的衣物，更是最好的佐证。
赤阳真人盯着墨尘的眼睛看了足足三息。
那双眼睛里，有疲惫，有痛楚，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唯独没有心虚和闪躲。
他身上的伤势和残留的阴寒、腐蚀气息，也做不得假。
“嗯。”赤阳真人终于缓缓点了点头，眼中的审视稍缓，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赞许。
“能在如此险境中保持冷静，收集资源，殊为不易，虽多是误打误撞，然胆气与机变尚可，此次收获，于你而言，已是泼天机缘。”
“好生利用，莫负了这番生死历练。”
他勉励了几句，示意执事详细登记。
周围的弟子们闻言，看向墨尘的目光也变了，羡慕嫉妒有之，但更多的是对其“好运”和“拼命”的复杂感慨。
同为宗门子弟，靠着运气和狠劲，硬是在绝境中搏出了一条生路，还捞到如此好处，不服不行。
登记完毕，墨尘默默收起属于自己的那份贡献凭证。
人群渐渐散开，各自寻地方打坐疗伤或回舱房休息。
白璃似乎想过来，却被一位相熟的师姐拉去询问秘境见闻。
林风拍了拍墨尘的肩膀，也找了个角落盘膝坐下，开始运功。
墨尘却站在原地，目光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储物袋，嘴唇微动，似乎欲言又止。
正要转身离去的赤阳真人脚步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了墨尘的异样。
“墨尘，还有何事？”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墨尘耳中。
墨尘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快步上前，在赤阳真人面前站定，压低声音道：“长老，弟子…弟子在秘境深处，发现了一处遗迹。”
“哦？”赤阳真人眼中精光一闪，“详细说来。”
墨尘斟酌着词句，将遭遇青铜巨门、两名伪装御兽宗弟子的魔修、神秘黑衣女子以及最后洪荒之力爆发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他隐去了自己收获的《潜龙府阵枢秘录》、《太虚游天遁》玉简和阵旗阵枢要，只重点描述了魔修的身份（血煞宗）、其阴谋（屠戮新秀）、以及最后那黑衣女子自曝的身份——“云梦泽巡天司巡捕律队长，凌霜”。
“…那凌前辈言道，她此行便是为追查魔道渗透而来。事后她先行离去，弟子也侥幸逃出。”
墨尘最后补充道，脸上带着心有余悸和后怕。
赤阳真人听完，赤红的眉毛紧紧锁在了一起，神色变得异常严肃凝重。他沉声问道：“此事当真？你确定那黑衣女子是巡天司的律队长？魔修是血煞宗的人？”
“弟子亲耳所闻，亲眼所见那两名魔修催动血幡，气息阴邪诡异，与那女子所言相符。凌前辈实力深不可测，弟子不敢妄测，但其身份应当无误。”
墨尘肯定地回答。
“巡天司…血煞宗…”赤阳真人低声重复着，眼神锐利如刀，“魔道沉寂多年，竟敢将手伸到七色灵雾境？所图为何？难道…”
他似乎在思索某种可能，脸色愈发阴沉。
片刻后，他看向墨尘，沉声道：“此事干系重大，你做得很好，及时禀报。记住，此事暂且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以免引起恐慌或打草惊蛇。待回宗之后，本座会亲自禀明掌门定夺。”
“弟子明白。”墨尘恭敬应道。
赤阳真人看着眼前这个虽气息虚弱、伤势不轻，但眼神却异常沉稳坚毅的青年。
升仙大会上那“下品受浊气阻滞”的尴尬体质评价还历历在目，但此子无论是秘境中的表现、临危的机变、还是此刻汇报重要情报的沉稳与分寸，都远超其修为境界的桎梏。
心性、胆识、决断，皆是上上之选！
体质虽为枷锁，但若有足够资源支撑，未必不能弥补！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墨尘，”赤阳真人忽然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你虽身负隐疾，然心志坚韧，行事有度。此番秘境之行，更见其能。本座座下尚缺几名记名弟子打理洞府杂务，你可愿入我赤阳峰，为本座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虽非亲传，却已是踏入内门！
更意味着能拥有独立的修炼居所——洞府！
墨尘心头猛地一跳！
这正是他当下最需要的！
有了独立的洞府，无论是炼丹还是研究那神秘的小白瓶和玉简，隐蔽性将大大提高！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弟子墨尘，拜谢长老垂青！弟子愿意！”
“好！”赤阳真人见他如此干脆，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收下一个潜力不错的弟子，总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回去好生休养。明日，本座会派座下弟子去接引你到赤阳峰安顿。”
“是！弟子谨遵长老吩咐！”
飞舟穿云破雾，巍峨的南圣隐宗山门轮廓已遥遥在望。
回到熟悉的丁字寒松苑，墨尘并未立刻休息，他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先去传功堂上了早课。
讲经的师兄见他脸色苍白，气息虚浮，特意询问了几句，墨尘只道是秘境中受了些震荡，并无大碍。
下了早课，他没有回自己的小屋，而是径直去了百草苑后山的寒烟草田。
几日不见，那一片片银蓝色的寒烟草在阳光下摇曳生辉，散发着清凉的灵气。
王守拙老头依旧不见踪影，不知又窝在哪个角落研究他的草药去了。
墨尘刚走到田埂边，一道微弱的、带着亲昵和雀跃的意念便缠了上来。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由冰蓝色雾气凝聚而成、形似小人的灵体，从一株格外茁壮的寒烟草叶片下钻了出来，飞快地飘到墨尘身边，围着他打转，发出细微的、如同冰晶碰撞般的“叮铃”声。
正是那株疑似变异的寒烟草诞生的“小冰魄”。
几日不见，这小东西似乎更凝实了些，对墨尘的依恋也越发明显，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墨尘看着这活泼的灵体，冰冷淡漠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投入照料，只是伸出手指，任由那冰凉的雾气缠绕上来，轻轻触碰了一下。
小冰魄发出更欢快的“叮铃”声，雾气小人儿手舞足蹈。
“莫要顽皮。”墨尘低声说了一句，语气虽淡，却比以往少了几分疏离。
他查看了一番药田状况，确认并无异样后，便转身离开。
小冰魄依依不舍地飘在田埂上，目送他远去。
炼丹炉的材料…冰魄玉髓的线索有了，星辰砂也得了少许，唯独那“地心火莲子莲衣”依旧杳无音信。
材料虽未齐备，但炼制之法却需先行参悟。
墨尘想起了金不换师叔。
再次踏入藏书阁，那位总是带着几分市侩气的金师叔看到墨尘，小眼睛顿时一亮，放下手中的玉简就迎了上来。
“哎哟！墨小子！是你！活着回来啦？好！好啊！”金不换脸上堆满了笑容，显得格外真诚，上下打量着墨尘。
“啧啧，瞧这模样，没少遭罪吧？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就是大本事！快坐快坐！”
墨尘心中微暖，拱手道：“劳师叔挂念，弟子侥幸。”
“侥幸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金不换摆摆手，这次却没收墨尘递过来的灵石，反而转身在身后那堆满杂物的架子间翻找起来，嘴里还念叨着。
“老头子我早就说过，你小子命硬，不是池中之物！看看，这不就应验了！”
他翻找了半天，终于从一堆陈旧书册下抽出两本同样泛黄、边缘磨损严重的册子，拍在墨尘面前的书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一本封面写着《炼器杂谈》，另一本则是无字封皮，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写笔记，字迹潦草却透着股专注——《金不换炼器手札·初卷》。
“喏，拿着！”金不换指着两本书。
“《炼器杂谈》是前人总结的一些基础法门和材料特性。《手札》嘛…是老头子我当年刚学炼器时记下的心得，虽然粗浅，但都是些实实在在的经验教训，比那些空泛的大道理强！”
“你既要学炼丹，丹炉便是根本，这炼器的门道多少也得懂点，免得被人坑了都不知道！好好看！”
墨尘看着这两本显然被珍藏、带着岁月痕迹的书册，心中触动。
他郑重地双手接过，深深一揖：“弟子墨尘，谢师叔厚赐！此恩必不敢忘！”
“行了行了，少来这套酸文假醋的！”金不换故作不耐地挥挥手，脸上却笑开了花，“赶紧滚蛋，回去好好养伤，别耽误了老头子我休息！”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墨尘盘膝坐在自己简陋小屋的床榻上，并未入定。
他小心翼翼地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样在秘境中采摘的灵药：一株叶片如冰晶雕琢的“寒晶草”，几朵散发着微弱星辉的“星露花”，还有一小截在瘴林深处石缝里采到的、形似枯藤却蕴含浓郁生机的“地灵根”。
这些都是炼制疗伤丹药和固本培元的上好材料，是他拼了命才带回来的。
然而，此刻墨尘的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借着窗外透入的朦胧月光，他清晰地看到，那株“寒晶草”原本晶莹剔透的叶片边缘，竟开始出现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灰败！
叶片中蕴含的那股精纯寒气，正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
旁边的“星露花”花瓣上的星点光芒也暗淡了许多，“地灵根”那截枯藤般的表皮更是微微发皱，失去了刚采摘时的润泽！
灵力在消散！
墨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这才想起金不换师叔在秘境开启前提到的——七色灵雾境中的灵植，一旦离开其特殊的环境，灵力会随时间快速流失！
他本以为有储物袋隔绝会好些，没想到流失速度依旧如此之快！
这些珍贵的灵药，眼看就要变成废草！
怎么办？炼丹炉还没着落，药材却要先废了！一股强烈的焦急和不甘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贴身存放、一直沉寂的“太虚八卦瓶”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心跳般的脉动！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渴望意念，透过胸口传递到他的心神之中。
小白瓶？它对这正在流失灵力的灵药有反应？
墨尘心中一动，几乎是病急乱投医，立刻将小白瓶从怀中取出。
古朴的玉质小瓶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瓶身上那些玄奥的八卦符文似乎比平日更清晰了一丝。
他尝试着，将灵力即将消散最严重的“寒晶草”小心翼翼地靠近瓶口。
就在寒晶草距离瓶口还有寸许距离时，异变陡生！
那株寒晶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叶片猛地一颤！
与此同时，墨尘握着瓶子的手指因为紧张和伤势未愈，微微颤抖了一下，指尖之前被腐心藤汁液腐蚀留下的伤口再次崩裂，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不偏不倚，恰好滴落在小白瓶的瓶口之上！
嗡——！
小白瓶骤然爆发出柔和却强烈的乳白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外放，而是如同漩涡般向内收缩！
墨尘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瓶口传来，眼前瞬间被一片白茫茫的光海彻底淹没！身体仿佛被抛入了无形的激流，天旋地转！
强烈的眩晕感过后，双脚重新踏上了实地。
墨尘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环顾四周，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急剧收缩！
眼前，哪里还是他那间简陋破败的小屋？
这是一片奇异的天地！
天空是流动的、半透明的乳白色光幕，如同凝固的云雾，散发着温和而纯净的气息，照亮了整个空间。
脚下是坚实、带着温润凉意的黑色土地，如同最上等的墨玉铺就。
正前方，是一座小小的石屋。石屋样式古朴简单，由未经雕琢的青灰色岩石垒砌而成，门户洞开。
墨尘下意识地走近，探头望去。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石床，一张石桌，两张石凳，而在石屋最内侧，赫然矗立着一尊半人高的器物！
那器物形似丹炉，却又有所不同。
炉身呈浑圆的暗金色，其上天然烙印着清晰的八卦纹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熠熠生辉。
炉有三足，稳稳立地，炉腹圆融，炉口处隐隐有青白二气流转不息。
这竟是一座融汇了丹道与器道精髓的八卦炉！
一股厚重、古老、仿佛能熔炼万物的气息从炉身隐隐散发出来。
石屋旁边，是一小片开垦整齐的田地，土壤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金色，散发着浓郁的、远超外界的灵气波动。
这正是他存放灵药的地方！
此刻，那株濒临枯萎的寒晶草、星露花和地灵根，正静静躺在田垄上，叶片和花瓣上消散的灵光似乎被这方天地的气息所阻隔，甚至…在极其缓慢地恢复着一丝生气？！
更远处，则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泊！
湖水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碧蓝色，水波不兴，平静得如同镜面，倒映着上方流动的乳白色天幕，显得深邃而神秘。
湖岸边缘，还有数块明显被开垦过、却空置着的黑色土地。
墨尘的目光缓缓地从周围收回，最终停留在了天空之上。
只见那原本流动着的乳白色光幕，此刻正中央处，突然出现了一道凝练得如同实质一般的银色光柱。
这道光柱宛如九天之上垂落下来的一匹洁白的丝绸，源源不断地倾泻而下，准确无误地照射在石屋旁边那片小小的药田之上！
这道银色光柱散发着皎洁清冷的光芒，仿佛是由无数的月华凝聚而成。
而那月华之中所蕴含的灵力，更是精纯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这……这里是……”墨尘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闪电一般，猛然劈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他曾经在宗门所记载的关于法宝的书籍中看到过，有一些特殊的法宝，其内部别有洞天，蕴含着无尽的奥秘和神奇。
而眼前这一幕，难道说……
墨尘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我正在太虚瓶内！”他脱口而出，声音中充满了激动和兴奋。
小白瓶…那神秘的“太虚八卦瓶”内部，竟自成一方小天地！
那石屋、那炉子、那药田、那灵湖…还有这精纯的月华！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温润的小白瓶依旧静静躺在掌心，瓶身上八卦符文流转，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它的不凡。
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异象再生！
那尊石屋内的八卦炉，炉身之上的符文骤然亮起！
一道朦胧的、半透明的光影从炉身上投射而出，悬浮在炉口上方三尺之处，迅速凝聚成一个方方正正、线条简洁的“炼器台”虚影！
炼器台光影上，无数细小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组合、变化…
与此同时，墨尘只觉得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
并非文字，而是无数关于材料配比、火候掌控、符文印刻的感悟与画面！
其中一幅画面格外清晰：一块寒气森森的黑色矿石（千年寒铁）与一枚跳跃着炽热红芒的晶石（地心火精）在炼器台光影中碰撞、融合…最终化形成一柄剑胚，剑身缠绕着青红二色、焚尽万物的火焰（南明离火剑）！
太虚炼器台！提供材料配比！
墨尘站在原地，感受着脑海中那玄奥莫测的炼器感悟，看着眼前这片自成天地的神秘空间，看着石屋中那尊古朴的八卦炉，看着药田上沐浴在精纯月华中的灵药…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震撼，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