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随手一击,竟没能当场抹杀这只蝼蚁,让那具行尸走肉般的躯体,生出了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高天之上,正与白雨晴二人疯狂对轰的庾景,动作猛地一顿。
竟放弃了眼前两位大敌,豁然转身。
那双空洞的眸子,死死锁定了地面上,那道正在亡命突进的身影。
他缓缓抬起手,一股远比方才恐怖百倍的腐朽之力,在掌心疯狂汇聚!
这个动作来得太过突然!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不好!”
白雨晴和沈镜辞骇然失色,想要救援,却已然鞭长莫及!
那足以将同阶修士重创的恐怖能量洪流,已然脱手而出,化作一道灰色的死亡光柱,朝着李青当头罩下!
完了!
这是所有人脑海中,同时浮现的念头。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李青。
在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威压之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彻底凝固,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神魂,都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战栗、哀鸣。
要死了吗?
生死一瞬。
“妈的!老子这辈子做的最亏本的买卖,就是跟了你这个疯子!”
一声极其不甘的咒骂,在李青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下一瞬,一股浩瀚、古老、至高无上的龙威,自李青的识海深处,轰然爆发!
“昂——!”
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龙吟,响彻天地!
一条身长数十丈的墨玉色蛟龙虚影,自李青眉心悍然冲出!
它盘踞在李青头顶,峥嵘的独角闪烁着幽光,身上每一片龙鳞都燃烧着璀璨的神魂之火!
在李青身前,形成了一道由龙魂构筑的、坚不可摧的绝对屏障!
“轰——!”
灰色的死光,狠狠地轰击在那由无数龙鳞组成的屏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魂体被腐朽之力疯狂侵蚀、湮灭时,发出的无声嘶啸。
龙魂屏障剧烈地颤抖着,扭曲、变形。
那峥嵘的独角寸寸断裂,燃烧的龙鳞大片大片地剥落、熄灭。
墨玉蛟龙的虚影,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透明。
但它,终究是撑住了!
虽然只撑住了短短一息。
可对李青而言,这一息,便是生与死的分界!
“草!这回亏到姥姥家了……一百颗……不,一千颗养魂丹都补不回来……”
伐魔虚弱的声音,在李青脑海中响起,随即,彻底沉寂了下去。
那道墨玉色的龙影,也随之黯淡,化为点点光斑,消散于无形。
也就在屏障破碎的同一瞬,李青的身影,终于冲破了那股恐怖的威压束缚!
他双脚在龟裂的大地上重重一踏,整个人冲天而起!
终于,抵达了足以发动攻击的最终距离!
就是现在!
李青的双眸之中,一切情感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与疯狂。
所有神魂之力,在这一刻被他毫无保留地榨干,凝聚,再压缩!
他的精神,他的意志,他的杀意,在这一刻,尽数汇聚于一点!
最终,一根无形、无质、却又锋锐无匹的魂刺,悍然成型!
这,是他最强的一击!
也是他赌上一切的一击!
去!
李青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
那根承载了他所有的魂刺,跨越了最后的距离,无视了护体罡气,无视了腐朽意境。
如同一道命运的裁决,狠狠地刺入了高天之上,那道身影的眉心祖窍!
“嗡——!”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庾景的灵魂最深处,碎裂了。
正准备再次出手,彻底抹杀这只蝼蚁的他,那抬起的手臂,猛地僵在了半空。
空洞的、毫无神采的眸子,第一次剧烈地波动起来。
高天之上,风停了,云散了。
那股压得整片天地都喘不过气来的腐朽气息,如退潮般飞速消散。
庾景的身躯,在空中停滞了足足三息。
高下,生死,皆在这一瞬!
白雨晴与沈镜辞,瞬间便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破绽!
“就是现在!”
两位天之骄女,再无半分犹豫,同时祭出了自己最强杀招!
“大日焚天!”
白雨晴拉开长弓,一滴殷红的精血,自她指尖泌出,融入弓弦。
整张长弓瞬间化为纯粹的金色,一支完全由太阳真火凝聚而成的箭矢,凭空浮现!
箭矢之上,金色的符文流转,散发着足以焚尽万物的恐怖高温!
“太阴寂灭!”
沈镜辞双手掐诀,她身后那轮巨大的寒月,光芒瞬间内敛。
所有的月华之力,所有的太阴寒气,尽数被压缩成一柄三尺长的、晶莹剔透的冰蓝小剑!
小剑之上,寒气凝而不散,剑锋所过之处,连空间都留下一道浅浅的冰痕!
一箭,一剑。
一者至阳至刚,一者至阴至寒。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一刻,却指向了同一个目标!
咻!咻!
破空声响起的瞬间,箭与剑,便已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后发先至!
“噗嗤!”
“噗嗤!”
金色的箭矢,冰蓝的小剑,自庾景胸前先后穿心而过!
狂暴的太阳真火,与冻结万物的太阴寒气,轰然爆发!
一冷一热,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地冲撞、撕扯!
“呃……”
一声充满痛苦与解脱的嘶哑呻吟,从庾景的喉咙深处,艰难地挤了出来。
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竟是重新浮现出了一丝清明的神采。
他看向远处那座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城池轮廓,又转而看向下方那个单膝跪地、却无比执着的年轻人。
一幕幕尘封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混乱的脑海中闪回。
“师父!弟子往后余生,便要以这三尺青锋,荡尽天下不平事!”
“你且先告诉为师,何为‘不平’?”
“恃强凌弱,是为不平!栽赃陷害,是为不平!贪腐横行,民不聊生,更是大不平!”
“善!剑锋所向,当为公理。但你要记住,这世间最难的,不是斩妖除魔,而是明知前路艰险、人心难测,仍能持守本心,剑不偏锋。”
……
“剑……不偏锋……”
一声轻不可闻的呢喃,从干裂的唇间溢出。
那张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
有悔恨,有不甘,有释然,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霖城……”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守护了半生的城。
随即,那颗本就已经千疮百孔、即将爆开的金丹,光芒彻底黯淡。
生机,断绝。
这位曾经威压霖城二十载的司主大人,如同一片落叶,从高空之中,无力地坠落。
就此……尘归尘,土归土。
李青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神魂被彻底榨干的虚弱感,让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左臂传来的剧痛,更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识海之中,一片死寂。
无论他如何呼唤,那个总是聒噪、贪财、怕死却又在最后关头挺身而出的家伙,都没有再回应。
赢了。
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