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进窗户,我摸了摸胸口,新钟体还贴在身上,有点温热。我把它从暗袋里拿出来,放在石台上,旁边是那张破旧的地图。
阿箬站在药田边,手里拿着几株刚采的灵草。她看了眼地图,又看向我。
“你还没睡?”她问。
我摇头。脑子里全是昨晚炉火里的画面——药田在折叠,空间在压缩。那种感觉太真实了,像身体被拉长又拧紧。现在左耳的耳环很安静,但我知道它在等什么。
“这张图,”我说,“得弄清楚。”
阿箬走过来,把灵草放进药篓,伸手把地图摊平。边缘的墨迹有些模糊,中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像是条路。她皱眉看了一会儿,手指划过右下角的一行小字。
“这是古巫文。”她说,“我在哥哥的笔记里见过。”
“写的是什么?”
“这里封印很深,只有血脉相同的人才能进去。”她念完,抬头看我,“意思是,只有特定的人可以打开入口。”
我盯着那行字,心里一沉。这种地方从来都不安全。越是需要特殊条件才能进的地方,里面的危险就越大。我经历过太多次了,看着像机缘,其实是陷阱。
门外传来脚步声。
阿依娜走进来,穿着深褐色短袍,头发扎成一条辫子搭在肩上。她脸色比之前好了,也不再总是低头。她走到石台前,看了一眼地图,忽然停下。
她的手指抬起,轻轻碰了下地图中央的位置。
一瞬间,那些模糊的线条亮了起来。一道微弱的光从她指尖蔓延出去,顺着线路游走,最后在中心点聚成一座被藤蔓缠绕的祭坛形状。
我们都没说话。
阿依娜的手还在图上,眉心浮现出一个金色印记,像一朵半开的花。
“这是我梦里的地方。”她低声说,“我见过三次。每次都在下雨,祭坛上有个人影,背对着我。”
我看她。她不是在编话。她的神情不像假的。
“你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吗?”我问。
她闭眼一会儿,睁开时眼神变了。“有声音……像钟响,又像风吹过石头缝。还有……一种味道,像烧过的香,混着泥土。”
我下意识摸了下耳朵上的耳环。
洞天钟没响也没震,但它和陨铁一样,在靠近这张图时会有反应。这不是巧合。
“你要去?”我问她。
她点头。“如果只有我能进去,那就必须我去。”
“你知道里面可能有什么?”
“不知道。”她说,“但我不能再躲了。你救过我两次,一次用药,一次用命。我不想再看着别人为我冒险。”
阿箬站在我身后,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听。过了几秒,她从药篓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阿依娜。
“这是我配的解毒散,遇到湿气会变色,能提醒你周围有毒雾。另外两瓶是抗寒和提神的,路上能用。”
阿依娜接过,低头说了声谢谢。
我坐在石台边,手放在膝盖上。脑子里在想。
血手丹王死了,可他的手段我一直记得——越看起来正经的传承,越容易藏杀招。巫族秘地如果真和洞天钟有关,那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是另一道锁。
可昨晚那颗银色果实……还没出现。
我闭上眼,神念沉入体内。
洞天钟静静挂在识海深处,颜色比以前更深。药田正常,灵草长得好好的。黑色巨树站在角落,枝干粗壮,叶子黑漆漆的。
我正准备退出,树冠突然动了一下。
一根细枝轻轻晃了晃,顶端冒出一点银光。
那光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一颗果实,通体银白,表面光滑,没有纹路。它慢慢离开树枝,飘在空中,朝着钟壁某个方向移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拉着。
我睁眼。
视线落在地图上。
那颗果实飘的时候指的方向,正是秘地祭坛的位置。
“它在回应。”我说。
阿箬凑近。“回应什么?”
“那个地方。”我指着地图,“钟里的树结出了果子,它在指路。”
阿箬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银色……在药王谷的书里,代表净化和新生。如果是坏东西,果实应该是黑色或红色。”
我明白她的意思。洞天钟不会主动示警,它只做不说。这次反常,说明秘地确实不一般。
但这不代表安全。
“我们可以等等。”我说,“等鲁班七世回来,等阵法加固,等更多消息。”
阿依娜看着我。“等下去,只会让我更怕。”
我愣了一下。
“我不是不信你。”她继续说,“我只是不想再做一个被人带走、关起来、等着被救的人。我是巫族最后的圣女,这个身份是我自己活下来的。”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那个金色印记完全展开,像一朵盛开的花。
“我能感觉到那里在叫我。不是命令,是召唤。就像你听到钟声一样。”
屋里安静下来。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我也知道这一去可能出事。洞天钟最近总在动,静默之约随时可能触发。一旦我在秘地提到它的存在,三天内不能用任何能力,那就是死路。
可如果不去……
我低头看地图。新钟体在袖子里微微发热,和昨晚一样。
这东西本来就是为打造更强的洞天钟准备的。如果秘地真有和钟一样的力量,错过这次,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们不能都进去。”我说,“最多两人。一个带路,一个断后。”
“我去。”阿箬马上说,“我懂毒物和药性,能在外面接应。”
阿依娜摇头。“入口只能进一个人。我在梦里试过,两个人靠近,地面就会裂开。”
那就只剩一个选择。
我看着她们两个。“我走前面,你跟在后面。有情况,立刻退。”
阿依娜点头。“好。”
阿箬从药篓里拿出三支小竹管,插进腰带。“这是信号烟,点燃冒绿烟,三十步内都能看见。要是走散了,就在高处放一支。”
我又检查了一遍药囊。净灵丹、护心膏、凝血散都有了。袖子里藏着两枚爆灵丹,关键时刻能拼一把。
太阳升得更高了。
院子里的石板被晒热了,踩上去有点烫。我把地图折好,塞进内袋,紧挨着新钟体。
阿依娜站在门口,手里握着一块玉符,是从旧衣服里翻出来的,说是巫族信物。
“准备好了?”她问我。
我最后看了眼洞天钟里的黑色巨树。那颗银果已经不见了,树枝恢复平静。
但我知道它还在。
“走吧。”我说。
三人走出院子,沿着小巷往城外去。中州的早市刚开始,路边有人卖热饼,蒸汽扑在脸上。
转过街角时,我忽然停下。
袖中的新钟体猛地一跳,像是被撞了一下。
我抬手按住胸口。
阿依娜也停住了。她眉心的印记闪了一下,变得滚烫。
“它醒了。”她低声说。
远处山道弯弯曲曲伸进雾里,尽头消失在树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