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被风吹着,滚进门槛。我站在门边,右手还放在药囊上,指尖压着那颗清醒丹。火刚灭,脸上还热着,像是打完一架的感觉。
屋檐上突然响了一下。
不是脚步声,是衣服擦过瓦片的声音。有人在上面,动作很轻,但风把气味带了下来。一股甜香混着烂叶子的味道,很淡,但我认得。
是柳如烟。
我没动。左耳的铜环有点烫,体内的洞天钟轻轻震动,像是提醒我小心。她不该来这儿。上次见她,是在北岭渡口,她带着合欢宗的人逃进山里,说要断掉情蛊的根。现在她一个人回来,发簪也没戴,脸上没妆,脸色很白。
她从屋顶跳下来,落地没声音。黑气缠着她的脚,转眼就散了。她没走近,抬手把一块牌子扔在地上。铜的,边上刻着蛇纹,正面有个凹槽,像是放血用的。
南疆巫族的通行令。
“血手丹王在城东布了血祭阵,”她说,声音冷,“子时前要一百个童男童女的血。”
我看她的眼睛。她没躲,直直地回看我。
“你说的话,和你体内的蛊母,哪个是真的?”我问,声音很低。
她扯了下嘴角,像笑,又不像。“你不信,就捏碎它。”
我没说话。一步上前,用灵力锁住她身上七个要害。她没反抗,任我抓住她脖子,把她按在墙上。砖裂了,碎渣落在她肩上。
我从药囊拿出一个玉瓶。瓶里有条黑虫,全身黑,尾巴有一点红。这是我用特殊香味从土里引出来的母蛊,和她体内的子蛊连着。这虫一死,她体内的蛊就会失控,三天内把她的骨头都啃光。
我打开瓶盖,放到她鼻子前。
黑虫猛地抖了一下,拍着瓶壁。柳如烟瞳孔一缩,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额头冒出血珠。
“带路。”我说,“走错一步,虫就死。”
她喘了口气,抬头看我:“陈玄,你以前不会这样对送信的人。”
“以前我以为你能分清敌我。”我松开手,但没收起瓶子,“现在你只是带路的。”
她扶墙站起来,左手按着右肩,手指发白。我注意到这个动作——她受伤了,伤在筋上,影响发力。不是打的,像是被禁制反噬。
“你走前面。”我退半步,灵力仍锁着她的气海。
她没说话,转身往东街走。
风大了,吹得破布条哗啦响。我们穿过倒塌的房子和断墙,路线直,但她走得慢,经过几个拐角时,停了一下,像在确认方向。
我忽然说:“你绕远了。”
她肩膀一僵。
“我知道最近的路。”我说,“别浪费我时间。”
她停下,回头,头发贴在脸上。“我只是……不想那么快到。”
“为什么?”
“因为到了,你可能就不需要我活着了。”
我没回答,上前一步,左手抓住她右肩,用力一捏。
咔。
骨头断的声音很轻,但在夜里很清楚。她闷哼一声,膝盖弯了,但没跪下。
“你错了。”我凑近她耳边,“你现在能活,是因为你还想活。”
她咬牙,呼吸急促,但眼神没乱。两秒后,她点头:“好……我带你去。”
她改走直线,走得快了些。
越往东,空气越沉。地上出现暗红色粉末,像泡过水的朱砂,踩上去粘鞋。路边的树皮掉了,里面露出扭曲的纹路,像被抽干了汁液。
远处天空泛红,不是日出也不是晚霞,是一种怪异的光,低低地浮在云下,像底下藏着火。
血祭阵还没启动,但已经有动静了。
“还有多远?”我问。
“两条街。”她小声说,“在废弃的药王谷分部旧址,地基下挖出了古阵盘。”
我心里一震。
药王谷分部……那是阿箬哥哥死守到最后的地方。
她看出我停顿,侧头看我:“你知道那儿?”
“闭嘴,走。”
她不说话了。
又走了一段,前面巷口横着一根铁链,生锈了,挂着几只干老鼠。柳如烟刚要迈步,我伸手拦住她。
“等等。”
我蹲下,从药囊拿出一根银针,挑起一只老鼠的下巴。牙齿发黑,舌头有裂口,嘴角有一点银光——这是中了迷魂蛊的迹象,常用来探路传信。
有人来过。
还留了记号。
我抬头看她:“你确定只有你来报信?”
她摇头:“我不清楚。我躲了宗门三天,赶到时只看到令牌在路上等我。”
“谁留的?”
“不知道。但上面有你的名字,是用血写的。”
我沉默一会儿,收起银针,站起身:“继续走,别碰东西。”
她点头,刚要走,身子一晃,扶住墙。
“怎么了?”
“蛊母……在动。”她咬牙,“它感应到了什么。”
我立刻用灵力探进玉瓶。黑虫不动了,头朝东,触须轻轻颤,像是在回应什么。
血祭阵的核心已经开始发热,连母蛊都被吸引。
“快到了。”我说。
她勉强站直,右臂垂着,走路一瘸一拐。但眼神比刚才清楚,没了那种媚态,多了狠劲。
前面终于出现一片空地。
中间塌了一半的石台,四周插着九根黑旗,旗面没字,风吹时隐约显出人影。石台下面压着一块青铜阵盘,边上有乱七八糟的符文,慢慢转动,每转一圈,地上就冒出一丝血雾。
这就是血祭阵的雏形。
还没激活,但已经吸过魂了。
我盯着阵眼,拳头慢慢握紧。
柳如烟站在我旁边,喘着气,忽然开口:“如果我帮你毁了这阵……你能给我解药吗?让我真正自由。”
我没看她。
左手抓住她断的肩骨,狠狠一拧。
她疼得弯腰,但没叫出来。
“你没资格谈条件。”我拽直她,“现在,只能赎罪。”
她抬头,眼里有恨,有屈辱,最后变成冷笑。
“好,那就走着瞧。”
我松开她,看向石台后面的黑口子——一道向下的台阶,深不见底。
血光从里面透出来,像地底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