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汗珠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个墨字。
我心头猛地一跳。不对劲,残卷之间的共鸣变了——不再是被动呼应,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拽着,朝着某个方向靠拢。那种感觉,就像黑夜中突然亮起一盏灯,而这两本破旧书页,正拼命向那光伸去。
时间到了。
我闭上眼,神识沉入洞天钟。
血色火焰还在烧,整整六天六夜没停过。火舌缠绕着凝血树根,把九死还魂草的种子炼得只剩下一缕青烟似的药魂。木区灵气几乎抽干了,水田里的蓝光却在这时剧烈翻腾,仿佛有东西要破土而出。
我轻轻一点,小白狐跃到火边,张嘴吐出一道银线——那是它这几天攒下的纯净灵息。银光刚触到火焰就被吞没了,但火势居然稳了下来,不再乱窜。
五行循环,成了!
我引着水田中的净化之力逆流而上,穿过金石台面的小孔,渗进火底。燥热一点点退去,火焰由狂暴转为安静,最后缩成拳头大小,静静浮在凝血树顶端。
第七日,最后一刻。
天边刚露出一丝灰白,血火忽然自行收拢,化作一点漆黑火星,“叮”地一声坠入药魂。
像是锁扣合上的轻响。
一枚丹药缓缓升起。
通体漆黑,表面浮着金色纹路,像蛛网,又像古老的符咒。它不发光也不发热,可靠近时,鼻尖就会钻进一股说不出的腥甜味——像腐烂的花混着铁锈,却又透着一丝清香。
百毒丹,成了。
丹成刹那,一股气息冲破洞天屏障,直上云霄。不是灵气波动,也不是法术痕迹,而是一种“香”。无形无质,却随风扩散,眨眼间飘满了整座青岩城。
我知道,藏不住了。
胸口突然一阵发烫。怀里的两本残卷开始震动,越来越强烈。我猛地睁眼,抬头望向窗外——
三道信号光接连亮起。
东边林地,一面血红狼头旗迎风展开;南面雾林深处,一只青灰色蛊蛾虚影振翅飞起;西边官道尽头,金色虎符印记炸裂升空。
三方人马,已到城外。
我立刻起身,掌心一握,将百毒丹塞进特制药囊。这药囊是鲁班七世用寒潭蛟皮做的,隔绝气息,连神识都探不进去。我没藏着,就夹在指间,快步朝城墙走去。
程雪衣已经在城楼上等我。她站在箭垛旁,手里捏着传令玉符,脸色比平时冷了几分:“东南两门被封了,北门发现暗桩,西门暂时没事,但那边是城主府的地盘。”
我点头,越过她登上最高处的了望台。
风很大,吹得衣角猎猎作响。我能感觉到,城外敌人正在集结。但他们没动手,他们在等——等一个信号,等一个人低头。
我取出药囊,轻轻掀开一角。
那一丝腥甜的香气刚逸出,远处敌阵就起了骚动。果然,他们闻到了。
“你真要把丹露出来?”程雪衣跟上来,声音压得很低。
“不露,他们不信我炼出来了。”我说,“可他们不信,就不会怕。”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退后半步:“守军已就位,法阵充能八成,还能扛一次强攻。”
“够了。”我把药囊收回袖中,“让他们再等等。”
话音未落,天空骤然阴沉。
一艘巨大的飞舟从云层降下,船身漆黑如墨,边缘嵌着一圈暗红晶石,像凝固的血。船头站着一人,黑袍猎猎,戴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沉、锐利,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
“陈玄!”
声音如雷,响彻全城。
“交出百毒丹,还有你体内的洞天钟。只要你肯献上,我可保你性命,甚至让你执掌万毒魔宫。”
是血手丹王。
他竟然知道洞天钟的存在。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飞舟两侧,南疆巫族和城主府的旗帜并列升起,三方势力分明,却又默契地围住了整座城。
他又开口:“你以为你能藏得住?那晚的丹香穿透三层地脉,连南疆祖庙的蛊坛都在震。你炼成了百毒丹,但也把自己变成了靶子。”
风更大了,吹乱了我的发。
我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药囊。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轻轻一捏。
一丝极淡的蓝雾溢出,随风飘散。
血手丹王的话戛然而止。
他身后一名骨袍使者猛地捂住胸口,喉咙里发出“咯咯”声。他带来的随从更是直接跪倒,皮肤下青筋游走,像是体内有什么在撕咬。
傀儡虫失控了。
我看着血手丹王,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你说我炼的是毒……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致命的,从来不是毒本身?”
他没动,眼神却变了。
“是你炼的那些傀儡虫。”我继续说,“它们不怕毒,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毒做的。但它们怕解——怕那种能让它们从内部瓦解的东西。”
我顿了顿,把药囊收回袖中。
“你想要百毒丹?可以。但你要想清楚,我是用它来控制人,还是……用它来毁掉你的控制?”
城下一片死寂。
血手丹王终于站起身,双手扶住栏杆,指节发白,显然在压抑怒火:“你以为这点小把戏就能吓住我?没有炉鼎,没有阵法,你凭什么炼出真正的超限毒丹?你不过是个躲在地下的老鼠,靠着偷来的方子装神弄鬼!”
我没反驳。
只是抬起左手,轻轻摸了摸耳垂上的青铜小环。
那一瞬,钟内火区余温尚存,水田波纹未平,小白狐趴在凝血树枝头,耳朵微微抖动。
它也听见了。
他说错了。
最关键的,从来不是炉鼎,也不是阵法。
是静。
是他永远不懂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安静。
我收回手,目光扫过三方联军。
“你可以试试攻进来。”我说,“但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火,一旦点燃,就再也灭不掉了。”
血手丹王冷笑一声,正要下令。
就在这时,我袖中药囊忽然一震。
那枚百毒丹,竟在囊中缓缓转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金纹微亮,香气又要溢出,却被药囊死死压住。
我心里一紧。
不是错觉。
它在回应外界的某种召唤。
像是另一颗同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