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窄得只能侧身挤过去,我贴着墙根退到头,后背抵着冰凉的石头。阿箬跟在后头,喘得像条断气的鱼,手死死揪着衣角。前面三个执法修士堵死了出口,刀都抽出来了,寒光压着晨雾,冷得人发僵。
管事站最前头,左手缠着布,黑血渗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滴。他瞪着我,眼珠子像要烧起来。“陈玄!私藏禁药,伤了执法的人,今天你当众认罪!”
我没吭声,指尖轻轻蹭了下左耳的小环。
洞天钟没响,可我知道它在。刚才那阵雾不是我放的,是它自己冲出来的。现在不能动灵力,一动,它再闹腾,反倒坐实我用毒的罪名。
“我要真想害你,”我开口,声音没抖,“摊子前就能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放屁!”他抬手,布条崩开,掌心烂得发黑,“这伤不是你那邪雾,还能是什么?”
巷口外头挤满了人,嗡嗡乱响。有人喊:“是不是真会邪术?”也有人嘀咕:“他救过管家……不一定坏。”
我扫了眼地上踩烂的草药。凝血草、清毒蒿,全糊在泥里。药囊空了,只剩最底下一点三年份的凝血草灰。
够了。
我慢慢蹲下,从夹层抠出那撮灰,摊在掌心。灰泛着淡金,药性还在。
“你这伤,”我说,“是高纯药气反噬。三年份凝血草的精气,只有碰到活人经脉才会炸出来。我要真炼的是毒,舍得用这东西?”
没人应。
我扬手,把灰撒出去。风一吹,灰混进残雾,金光一闪,一股清苦味散开。
“看见没?”我指着雾,“这是药自己护主,不是我控的。你们搜摊子时我没拦,我要真偷了灵器,能让你们靠这么近?”
管事脸变了。
他没料到我拿药性说事。更没想到,雾还能跟草灰搭上。
就在这时,巷外传来铁靴声。
整整齐齐,像鼓点。五名侍卫列队进来,甲胄锃亮,腰上挂着城主府的牌子。领头的个子高,脸冷,目光一扫,执法修士全退了半步。
“奉城主令,查黑市执法越权拘人。”他声音不高,可压得住场,“谁是陈玄?”
我站直。“我。”
他走近,掏出测灵石,贴向空中残雾。石头微亮,浮出几行符文。他又蹲下,用银针挑起管事掌心的一丝雾痕,再测。
“确认。”他收起石头,“此雾为高年份灵药自溢之气,有排异反噬特性,非人为施毒。当事人无盗窃嫌疑,不拘。”
执法修士傻了眼。
管事吼:“不可能!他刚才明明——”
“你伤是真,”侍卫长打断,“但因接触未知药气所致,非他人主动加害。执法队无权定罪,带回述职。”
“我不服!”
“不服也得走。”侍卫长一挥手,两人上前架人。
管事被拖走前,回头狠狠瞪我,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也知道他明白了什么。
那瓶新药,不是蚀骨粉,也不是噬灵散。是更狠的东西,纯到连洞天钟都震了一下。乌鸦带来的,就是它的试用结果。
人群开始散。
我弯腰捡药囊,袋子破了,绳断了,只剩半截黑羽。刚要收,一只绣金线的鞋停在眼前。
抬头。
紫裙拖地,玉佩垂腰。女人站得直,眉眼冷,可没敌意。
“陈玄?”她问。
“是我。”
“程雪衣。”她不提身份,只说,“你的丹,能解蚀骨粉,能生三年药,还能护主反噬——我全要。价,你开。”
我没动。
珍宝阁的人,不该蹚黑市的浑水。尤其刚出人命。她来得太巧,像一直盯着。
“你凭什么信我有货?”我问。
“凭你敢当着执法队撒草灰。”她看着我,“也凭你没趁乱跑。聪明人不做没用的事,除非手里有底。”
我冷笑:“底?我现在连袋子都破了。”
“破的是布,不是你。”她声音没变,“你刚才那雾,不是普通丹毒。是‘药灵化雾’,古书有记,只有药性通灵的人才能引。你有这本事,就不会没丹。”
我心里一紧。
药灵化雾……
阿箬提过这词,是她哥翻《百草经》时说的。我没当回事,现在却像根刺扎进脑子。
“你懂这个?”我问。
“我只看值不值。”她淡淡说,“你要活路,我要丹。合作,对谁都好。”
还想说话,巷口又冲来一人。
阿箬的哥。
脸绷得紧,手里攥着本破册子。“陈兄!”他喘着,“我查到了——你那雾,跟《百草经》里‘药灵化雾’篇写的对得上。不是巧合。这术法断了一百年,只有药王谷的老卷有记。”
我盯着他手里的书。
黄纸上画着一团雾,雾里浮着草影,底下一行小字:“药成灵,气自生,触邪则噬,护主无形。”
跟我刚才放的雾,一模一样。
我慢慢抬手,又摸了摸左耳的小环。
洞天钟温着,像在回应什么。
程雪衣看着我,等回话。
阿箬站在我后头,没出声,可我知道她在等。
“可以谈。”我终于说,“但换个地方。”
“行。”她点头,“马车在街尾。”
我弯腰,把药囊残片塞进怀里,转身要走。
她哥突然拽住我袖子。“那雾……”他压低嗓,“不是谁都能引的。你到底怎么弄的?”
我没回头。
“我不知道。”我说,“但它认我。”
三人往外走。
刚出巷口,我忽然停住。
药囊里,那块从管事黑袍上撕的布角还在。我掏出来,指尖捻开。
暗红粉末粘在纤维上,几乎看不见。
我凑近鼻尖。
没味。
可舌根又麻了一下。
新药……还在变。
我攥紧布角,抬头看街尾。
一辆青帷马车静静停着,帘子没动,可像张着嘴,等着吞下所有秘密。
轮子开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