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盯着庙门口,嗓音不高,却像锤子砸进耳朵:“小友既然看见了,何不进来一见?”
我没动,可呼吸已经变了。
他身后那护卫脸色发青,胸口塌着,气息断断续续,明显是被妖兽爪子带了毒劲,脏腑受伤,血气乱冲。再拖半个时辰,人就没了。
我不救,他们就得抬尸走。死人不会说话,可血会引来野兽,野兽会引来猎户,猎户会上报官差。这破庙藏过人,迟早要被翻出来。我刚催过洞天,灵力没恢复,躲都没地方躲。
救,风险更大。当众用药,等于亮底牌。可我不亮,他们也不会信我能救人。
我慢慢站起来,脚踩碎瓦,没出声。左手按着左耳的小环,压着丹田里那股乱流。刚催过洞天,经脉像被刀刮过,一动就疼。
我走出庙门,灰布道袍沾了土,药囊挂在腰上,没打开。
“我会治伤。”我说,“但得有药材配。”
老者眯眼打量我,目光扫过药囊,又落回我脸上。他没拔刀,也没让人围。这说明他还想谈。
“你有药?”他问。
“有清毒散,三成效。”我掏出一个灰瓷瓶,封蜡没破,“能吊命,但去不了根。要救他,还得加凝血草提药性。”
“凝血草?”旁边一个年轻护卫皱眉,“我们带的早用光了!这荒地,上哪找?”
我没答,只看着老者。
他沉默两息,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小截草根,递过来:“刚从狼爪上刮下来的,沾了血,还能用不?”
我接过,指尖一捻,草干,边发黑,可芯子还红。是凝血草,但被毒气侵蚀,外面人用不了。可在我洞天里——能救。
“能用。”我把草根收进药囊,“但得现配,不能被打扰。退后十步,让我清净做事。”
老者盯着我,手搭在刀柄上,不动。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陌生散修,突然跳出来要救人,还要独处,换谁都不信。可他没选择。
“你要是耍花招,”他低声,“我不介意多埋一个。”
“我也怕死。”我说,“所以不会拿命开玩笑。”
他终于抬手,示意手下后退。
我转身进庙,靠墙坐下,背对他们。手指探进药囊第三格,取出那株洞天里的凝血草。叶子紫黑,灵气比寻常高,根须缠着金丝纹路——是我刚才催过头留下的印子。
不能急。
我闭眼,把残余灵力引向左耳。小环微热,识海浮出一口青铜钟,钟壁四个淡金字:“静默之约”。
我压着呼吸,心沉进洞天。
土变了。
不再是褐土,是浅金色,像埋了碎金。那截草根扎在土里,根须一抽一抽,吸着气,颜色由黑转红,叶子开始冒尖。
半寸。只能催半寸。
我用意念轻推,灵力如细线缠住草根,催它长。钟里时间慢,外头一息,里头能走三四息。可我经脉还在疼,灵力像断线风筝,稍一用力就抖。
叶子展开了。紫红,油亮,药性翻倍。
我收回意识,睁眼,迅速捣碎草叶,混进清毒散,加一滴唾液调和——前世学的,蛋白质能催药性。搓成两粒红丸,一粒喂伤者,一粒藏进袖口。
我走出庙门,蹲下,掰开伤者嘴,把药塞进去。
众人站在五步外,没人敢近。老者站在最前,眼睛盯着我手。
药入喉,不到十息,伤者喉咙动了动,咽了一下。
半盏茶后,他胸口起伏,脸色从青灰转白。
“咳——”他猛地呛出一口黑血,腥臭。
“活了!”一个护卫跳起来,“他吐毒血了!”
老者半蹲,探鼻息,眉头松了:“气顺了。”
他抬头看我:“你这药……哪来的?”
“祖上传的方子。”我擦了擦指尖血,“起效快,但伤元气。他得静养三天,不能动。”
没人再问。
我站起来,腿发麻,不是累,是灵力耗空后的虚脱。刚才那一催,虽没破限,可反噬还在,五脏像被拧过。
老者没再提药,只说:“多谢小友。我叫阿猛,是商队领队。怎么称呼?”
“陈玄。”我说,“不必谢。我只是不想庙外多具尸体。”
他笑了笑,点头:“明白。这世道,谁都不容易。”
天黑得快。
他们在庙外搭了帐篷,把伤者抬进去。我坐在庙门口,背靠断墙,药囊搁在膝上。
没人来打扰。
我等的就是这会儿。
闭眼,心神沉入洞天。
钟内还是三尺见方,可那片土——彻底变了。金光从土里透出来,温润。那截草根已长成整株,叶肥厚,灵气浓,比外头强不止一倍。
我试着移一株普通止血草进去。
刚落地,根须就扎了下去。我记下时间,退出洞天。
睁眼,天已全黑。
我守了两个时辰,喝了口水,嚼了块干饼。没人说话,没人走动,商队睡得沉。
我又沉进去。
止血草长了两片新叶,茎粗了一圈。外头两时辰,洞天里至少过了两天。
我缓缓退出,手指捏紧药囊边。
这钟……在变。
不是我催它,是它自己在长。土从褐到金,药效提了,长得快了。它不让我急,可只要我稳,它就给回报。
我低头,取出止血草,用油布包好,塞进暗袋。那里还有三粒爆灵丹、一瓶辣目散,现在又多了一样不能见光的东西。
不能让人知道。
不是怕抢,是怕问。一问,就得说来源。一说,就得提洞天。一提,就破“静默之约”。
我摸了摸左耳小环,它凉了,钟也静了。可我知道,它在等。等我用它,也等我犯错。
阿猛走过来,端着一碗热汤。
“喝点。”他递来,“ xoть n he mhoгo, ho гoprчnn.”
我一愣。
他说的不是通用语,也不是我前世的话。可那音……像某本残卷里的古音变调。
我没接。
他顿了顿,改口:“喝吧,没毒。”
我接过,吹了吹,喝了一口。野菜汤,咸,但热。
“你刚才那句话,”我放下碗,“哪学的?”
他眼神一闪,笑了:“小时候记的,早忘了。”
我没再问。
他坐下,看着庙门上的血迹,忽然说:“你不是普通散修。”
“我是。”
“普通散修救不了铁鬃狼毒的人。”他转头看我,“你那药,市面上买不到。”
“祖传的。”
“祖传的药,能把废草变成灵药?”他声音低了,“你当我瞎?”
我手一紧,药囊贴着大腿。
他没逼,只说:“我不问你从哪来,也不管你有什么底牌。但你今天救了人,我就当你靠得住。往后有用得着商队的地方,报我名字。”
我点头:“谢了。”
他起身,拍了拍我肩,走回帐篷。
我没动。
夜风吹进破庙,衣角轻晃。
我闭眼,再入洞天。
金土静静躺着,凝血草叶片微颤,像在呼吸。
我扔进一粒清毒散。
药丸落地,瞬间裹上金光,杂质如灰剥落,颜色变深,体积缩小,药性暴涨。
我睁眼,心跳没乱,呼吸没急。
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只是个苟活的散修了。
我有了别人没有的路。
只要我不说,只要我不急,这钟就会给我时间,给我攒东西,给我翻身的机会。
我站起来,活动僵硬的肩。
明天一早,商队要走。我得跟着他们,至少一段路。
我需要消息,需要落脚点,需要知道这地归谁管。
我拍了拍道袍上的灰,把药囊系紧。
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碎玉牌,裂了一道缝,边上刻着半个标记。
我盯着它,没烧,也没扔。
收进暗袋,压在那株金土养出的止血草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