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媳妇尹雅菱自己就是中医，瞧着杉杉皱眉苦思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这孩子，懂点皮毛她信。
可要说真能看出啥大毛病？
理智说不可能，可感情又忍不住信她几分。
毕竟，她曾准确指出二哥体内的陈年旧伤，连西医仪器都查不出的问题。
这些事，细想起来，太过巧合。
尹雅菱收回手，默默低头继续择菜，心里却已悄然埋下了一丝动摇。
“杉杉，能和二伯母说一下吗？三位伯伯……到底是咋了？”
杉杉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的小脸微微仰起，带着几分懵懂。
“我不知道，感觉他们不像生病……”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
终究还是把后半句像被什么附身了咽了回去。
尹雅菱忍不住笑了。
她清清楚楚感觉到，丈夫最近体力越来越差，走路比以前慢了，上楼梯要扶着墙喘口气。
那种疲惫感，不是装出来的。
可哪儿不对劲？
她也说不上来。
脉象没问题，饮食正常，睡眠尚可。
查遍医书也找不到对应的病症。
现在她才明白，杉杉这些天总往外跑，嘴上说着去玩，其实是偷偷溜去山上采草药。
好在采的都是些常见的野草。
这些药材平平无奇，性味温和，乡野之间随处可见。
附近山上随便就能挖到，连老药农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这丫头一认真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
中午回家喊她吃饭，她在溪边蹲着洗草药，手冻得通红也不肯回来。
晚上天黑了还不见人影，全家人急得满山找。
结果发现她正抱着一堆湿漉漉的叶子，坐在石头上对着月亮清点药材。
等她拎着两大包草药回来时，家里已经炸了锅。
院门大开，几位伯母焦急地来回踱步。
凌安勋更是早早在堂屋门口。
“还没找到？”
“小叔，您别急！我们全村人都出去找了，杉杉那么机灵，肯定没事的。”
堂弟凌知玮慌忙安慰。
他书包都没来得及摘，肩带还歪斜地挂在胳膊上。
一看小叔这副模样，吓得一缩脖子，悄悄往后挪了两步，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角。
完了完了……
小叔现在这脸，比过年时的鞭炮还吓人。
这要是杉杉一进门，指不定就得挨顿竹笋炒肉。
他正心里嘀咕着，心里已经开始替杉杉祈祷。
门口那抹小小的身影突然冒出来。
“我回来啦！”
杉杉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屋内的沉闷。
“杉杉！你可算回来了！”
尹雅菱第一个冲上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凌知玮一看她满身泥巴，裤脚卷到膝盖，鞋子里灌满了沙土。
这回真要出大事了。
他默默在心里画了个十字，祈祷小叔今天能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从轻发落。
“爸爸，我采了很多的药！”
杉杉挣脱二伯母的怀抱，踮起脚尖。
“大伯母说大伯腰老疼，还老晕，这个治腰，这个治晕……”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布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株晒干的草药，捧在手心。
“这个给三伯，他最近骨头老疼，一动就龇牙，这个熬水喝就行！”
她顺手把一团草塞进三伯母手里。
“这草要先用清水泡上整整两个小时，泡软了之后，再加入三片新鲜的姜片，先用大火把水煮开，等到沸腾之后，再转成小火慢慢炖上一个时辰，这样药效才能充分出来。”
邵婷秀接过那团湿漉漉的草药，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的笑意。
她下意识地偷偷瞄了眼站在角落里的凌安勋。
见他眉头微皱，眼神冷峻，心里不由得一紧，连忙低下头，掩饰般地笑了笑。
“哎呀，谢谢你啊，杉杉……你真是细心周到。可是，你怎么会懂这些草药怎么用、能治什么病呢？你才多大啊……”
杉杉睁大眼睛。
她张了张嘴，喉咙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知道呀，您可千万别忘了给三伯熬药喝啊。”
她语气轻快，带着点叮嘱的意味。
说完还不忘眨了眨眼。
人一个接一个从院子外走进来，脚上沾着泥，脸上却都带着暖意。
杉杉没有停歇，把那一小团一小团的草药分到每个人的手上。
她动作熟练，还顺口叮嘱几句用法。
直到最后一圈，她才慢悠悠地转到凌安勋面前。
“爸爸，这次真没你的份啦。这些药，可不是给你准备的。”
凌安勋微微眯了眯眼。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药分完了，那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没有？你出去，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一声不吭就消失，你知道我们多担心吗？”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眉宇间凝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杉杉从没见他这样过，心跳猛地一滞，漏了半拍。
这模样，跟刚见曹大强时一模一样。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尹雅菱眼疾手快，一步跨上前，毫不犹豫地把杉杉捞进怀里。
她皱着眉，语气严厉地盯着凌安勋。
“小四，你别吓她！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凶什么凶？她又不是故意的！”
“二嫂你别护着她……”
凌安勋眉头一拧，还想争辩。
话还没说完，其他家人已经纷纷围了上来。
“哎哟，杉杉一片好心，你至于这么较真吗？”
三伯母一边拍着药团，一边摇头叹气。
“你看她忙前忙后，谁不是她亲自送药到手？你就别训她了！”
“对啊对啊，咱们杉杉最懂事了，打小就没惹过麻烦。这次也是为了大家好，听说山里有瘟气，她一心想帮家里人防病。而且她也回来了，没耽误事。以后注意点不就行了？你别再揪着不放啦！”
丁琴也轻轻点头。
“是啊，孩子有分寸的。她做事，我们信得过。”
凌安勋的火气还没来得及撒出去，反倒被全家人轮着数落了一顿。
他重重翻了个白眼，牙关紧咬，胸口起伏了几下。
最终什么也没说，一把拉起杉杉的手腕，大步朝自己房间走去。
门砰地一声关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奇怪的是，方才那股翻腾的怒意，竟在关门的刹那，慢慢淡了。
不是不气，也不是不在意。
而是看着杉杉那张带着惊惧的小脸，他忽然觉得心头一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