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装作不认识,附近渔民喊他回头,装听不见。
他当然认得那干部,是以前汽车厂的技术员,现在跳槽去了第二汽车厂,据说还升了科长,故意过来嘲讽他。
“知道了。”他捡起铁锹,转身往土坯房走,背影佝偻得像株被霜打了的芦苇。
那位曾经被打压过的干部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连点斗志都没,废人一个,回去报告刘厂长。
此时的第二汽车厂,刘光鸿正站在新车“红星”的旁边,接受记者的采访。
“刘厂长,‘红星’的设计理念是什么?”记者举着相机,闪光灯不停闪烁。
刘光鸿抚摸着车标,笑容沉稳:“为老百姓造买得起、开得久的车。‘红星’定价八千块,比进口车便宜一半,零件国产化率90%,维修方便。”
人群里爆发出掌声。刘大虎站在不远处,指挥着工人给新车系红绸,脸上的笑容比谁都灿烂。刘大财则在旁边给外国客商讲解发动机参数,一口流利的俄语引得对方频频点头。
他没辜负刘光鸿的期望,不仅技术精进,还自学了外语,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
刘光鸿望着生产线尽头的“奔马”“红龙”“红星”,忽然想起藤老总说的话:“真正的胜利不是打败对手,是造出自己的东西。”
他知道,第一汽车厂的败落不是终点,第二汽车厂的崛起也只是开始。
第二汽车厂的财务室里,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得像爆豆,财务在算工资。
会计老李推了推老花镜,把工资条往刘光鸿面前一递,语气里带着咋舌的惊叹。
“刘厂长,这个月绩效加上奖金,您到手四百八十七块六毛!这数儿,够普通工人挣小半年了。”
刘光鸿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划过“奖金320元”的字样,眉头微挑。
自从“奔马”轿车量产,厂里的利润像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蹿,他的工资也跟着水涨船高。不过钱多起来也是麻烦,毕竟他其他地方的兼职还时不时给他发工资,虽然不多。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刘光鸿念叨着。
如今车间的流水线走上正轨,技术难题被攻克,他这个主要设计师加厂长倒成了“闲人”,因为手底下的副厂长太努力。
“李会计,给我留200,把其他钱捐到厂里的研发基金和困难家庭补助金里去。”他把工资条退回去,起身时带起一阵风。
老李愣了愣:“三百多块您都捐了,家里人不念叨?”
“家里,我全家都是工人,不缺钱,老婆都还没有。”刘光鸿笑了,指了指努力工作的工人们。
“这厂子不也是我家,工人同志也是家人。”
厂长办公室里,三个穿着笔挺中山装的副厂长正围着图纸打转。
高个子的张副厂长是从工业部下来的,手指在“红龙”越野车的参数上敲个不停:“刘厂长下命令,这批军订单要赶在汛期前交货,我已经联系了第一钢铁厂,特供的钢材后天就能到!”
戴眼镜的王副厂长以前是铁道部后勤主任,他推推镜框,慢悠悠地补充:“我跟铁路局打好了招呼,运输车厢优先调配咱们的零件。车站那边会一路绿灯。”
矮胖的赵副厂长则捧着个为人民服务的茶杯,他以前是市里百货大楼经理,笑得像尊弥勒佛:“食堂晚上加菜,就说是厂里特批的,账都记在福利经费里,没占研发的钱。”
刘光鸿倚在门框上听着,这三位虽然都是来“镀金”的,张副厂长想混个“基层经验”回机关升职,王副厂长盼着履历上多笔“参与重点项目”的记录,赵副厂长则是想靠着汽车厂的名气,将来调去外贸局。
他们虽然对技术一窍不通,却把各个部门“搞关系”“跑资源”玩得溜转,而且分管部门非常尽职尽力,省他不少心,去干技术。
门外的刘光鸿进来。
“下一批钢材要盯紧质量,别让人以次充好。”刘光鸿打断他们的话,语气平淡,“运输方案给我份准备备用路线,如今南方汛期山路滑,得留条后路。”
三人立刻挺直腰板,异口同声地应道:“您放心!”
等他们前脚刚走,刘光鸿就从抽屉里翻出张皱巴巴的纸条。
那是上周去羊市火车站送零件时,那边列车长塞给他的。
“光鸿兄弟,咱们绿皮车缺个懂机械的列车员,你要是有空来搭把手,既能解闷,又能看看老百姓的需求,多好?”
他摩挲着纸条上的火车维修图案,忽然来了兼职的兴致。对方可是说可以弄个临时工岗位工资18.8给他。
不管如何,先回四九城一趟。
一路免费躺在卧铺,铁道部福利真好。抵达四九城,来到藤老总办公室。
他办公室的茶香漫到了走廊里。刘光鸿敲门时,接着听见喊他进来,便看见老总站在地图前,手里的红水笔在西南山区画几个圈。
滕老总抬头看见,居然是刘光鸿,便道:“你小子舍得从那个沿海小镇出来?‘红龙’的越野性能在这种地形上跑起来吗?”
“可以组织一个现场测试。老总,我这次找您,是想找个兼职。”刘光鸿没接话,直接把列车长的纸条递过去,“羊市那边火车站那边缺人,我想去当阵子兼职列车员。”
藤老总抬眼瞥了他一下,有点无奈,便慢悠悠地说:“当列车员,你这厂长不相干?”
“不是不相干,是闲得慌。”刘光鸿拉过把椅子坐下。
“如今厂里的事都理顺,副厂长们盯得紧,我在不在区别不大。订单也就计划好,没什么新的思路开发新发明,倒是跑趟长途列车,能看看各地的路况、老百姓的需求。
咱们造的车,不就是给他们用的吗?用户才是第一消费者,他们意见更重要!”
藤老总放下茶杯,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两圈:“你小子,心思倒转得快。行,我批准。”
他走到书柜前,抽出本泛黄的笔记本递过去,“这是我早年跑运输修铁路时记下的,各地的山道、桥梁、天气都有,你带着,把他们继续完善下去。”